法绛春夫妇便想于京中访友,也该前往城南同为子孙庙、历来交好的洞玄观,断无现身黄庭观的道理。
商九轻听出她话里有话,俏脸一寒:“法二小姐此话何意?”
法绛春轻哼两声,神色蔑然,“我夫婿是堂堂将军箓的长弟子,出门在外,便是本门将首的代表,岂可与侍读陪睡的女子说话?传将出去,本门还要不要做人?”
商九轻秋翦骤寒:“你说什么!”横臂一拉,便要扯脱手套。
文琼妤轻轻挽住,对法绛春微笑:“二小姐门第之高,便是放眼中州武林也少有人能及,琼妤出身寒微,自是难入法眼。不敢耽误二位,少陪了。”
相偕欲入,谁知法绛春动也不动,竟是铁了心要拦。
商九轻冷冷蹙眉,“贤伉俪这是什么意思?”
法绛春乜眸蔑笑,眼中却殊无笑意:“明日比剑之前,此路恐怕不通。”
商九轻忽地微抿,眯起一双姣美凤眼:“法二小姐好生殷勉,将军箓偌大的门庭,几时做了黄庭观的看门狗?”
锵啷两声激越龙吟,道法二人双双拔剑,法绛春倒竖柳眉,尖声厉叱:“商九轻!你敢辱及本门?”
商九轻冷哼一声:“辱人者人恒辱之。法二小姐出口之前,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法绛春恼羞成怒:“兀那贱婢!说得什么话来?”
商九轻冷冷一笑:“二小姐生得一张臭嘴,没想到耳力也无甚灵光。”
法绛春胀红粉脸:“找死!”横剑一抹,径往她颈间挥去!
商九轻双腿不动,甩袖拍击剑脊,“啪”的一声裂帛脆响,法绛春顿觉剑上一股大力撞来,虎口剧痛,肘腕几欲脱力,吓得圈转长剑,拧腰后跃。
看在旁人眼里,倒像她主动启衅,忽又收剑退开,趋避之间,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道初阳揽住爱妻,剑刃虚点,遥遥封守门户,气度居然颇见森严。
可惜他身子矮胖,这一揽还碰不到妻子的柳腰,堪堪搂住屁股,旁人忍俊不住,交头窃笑起来。
法绛春羞怒难当,挥开他肥短如鼓槌的手指,挺剑尖叫:“我要这贱婢的舌头,你给我取了来!”
“这……”道初阳一怔,露出为难的神色。
法绛春面色铁青,瞠出满是血丝的眼白:“没用的废物!怕见血头晕么?”
道初阳被当众斥骂得有些无地自容,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勉强定了定神,倒持剑柄,冲商、文二姝一拱手:“贵我两派是同盟,按说不该伤了和气。商堡主与拙荆有些言语误会,能不能……”
法绛春猛揍他后脑勺一记,像是打条颟顸的笨狗,“啰唆半天,你是怕死还是怕输?没的丢人现眼!”
道初阳无奈,长剑一立,低声道:“商堡主,请。”
商九轻横臂当胸、掌心交迭,膝腿侧并微曲,拧过一把结实健美的蛇腰,起手竟有几分北国蛮舞之姿,扭曲的肢体隐含一股风雪骤临前的静谧,蓄满奇异的力道与美感。
她身穿一袭葱蓝色的对襟半袖短衣、湖水色的长裙窄裈,反折领、细围腰,飒烈中倍显娇姿,衬与脚下一双尖翘绿蛮靴,果如霜雪般骄人。
真启看得面红耳赤,心口噗通、噗通的跳,被身畔的道众推了几下,好容易才回过神,忙找来一名相熟的小道僮,低声吩咐:“事情麻烦了,快去后堂请四爷来!”
道僮拔腿就跑,忽又被唤回,真启悄然附耳:“我看后堂还是别去了。你快些到朱雀大街的绥平府,去请……”
大殿之中,不相干的香客信众早已散得干干净净,黄庭观诸道都远远避到边上,恐受池鱼之殃。
商九轻凝然不动,转过尖细的下颔:“姑娘,此人颇不好斗,请姑娘许我动用杀着。”
文琼妤温婉一笑:“事已至此,须得回护宇文世家与玄皇尊严。姊姊小心,莫要错手杀了法将首的爱婿。”
这几句说得轻巧,殿上众人却无不尽听。
法绛春咬牙切齿,对丈夫咆哮:“把那小娼妇的舌头也给我一并取下!爹那厢自有我担待。”
道初阳凝神接战,恍若未闻,平举着圆阔的厚剑,缓缓踏前一步,乌绦制成的道履下烟尘微扬,居然陷入青石砖中分许。
众人心惊未复,又见他跨出一步,“噗”的扬起淡淡轻尘,原先驻足处果有一枚浅浅足印,宛若水砂磨就。
真启看得骇然:“这………这便是将军箓的‘六甲灵官剑’么?好深厚的功力!”
道初阳每跨一步,留下的足印比前度更深,震脚的力量却丝毫未散,清清楚楚的蓄在剑里,仿佛驱动天兵大阵掩杀敌人,每一步都与另一支同等规模的生力军合流;以两人之间相隔不到十步,等缩短到一剑能及的距离时,剑上等于七、八名道初阳合击之力,便是玄皇亲至也颇不易与,况乎商九轻等女流?
真启见这矮胖子稳若渊停,剑尖却不住轻颤,迸出嗡嗡低鸣,顿时明白“六甲灵官剑”的厉害,暗忖:“剑上蓄的劲力已至临界,除非先引得他泄出剑劲,否则一触即发,商姑娘必难招架。”掌里悄悄扣了枚铜钱,若三步内商九轻还未反应,便要出手射他剑脊,迫使灵官剑劲提前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