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定生接着也说:“董小宛谈吐不凡,举止凝重,可谓人见人爱。”他们并把张天如着意撮合之事说开,冒辟疆也顿生结成连理之心。李香见冒公子流露出对董小宛的倾慕之情,就当面提出请方密之陪同,前往钓鱼巷,以显慕名相访的诚意。
酒过饭罢,冒辟疆当下别了李香、朝宗和定生,跟着方密之下了楼,前往董小宛住处的钓鱼巷。
“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墙照婵娟。”
他们沿着风光宜人的秦淮河向前走去,路上方密之少不得又把从侯朝宗那里听说的,董小宛闻名渴想,急求一见,如果两相投契,便委身相从之事说了一番。
两人来到钓鱼巷口,方密之指明门庭,就让冒辟疆单独前往。不料董小宛竟不辞而别,人去楼空。冒辟疆不仅未会到董小宛,反而受到守门妇的一顿呵斥和一场羞辱,满腔炭火顿时化为灰烬。
直到候朝宗从杨龙友处回来,才知道三天前发生了一场大祸,董小宛早已匆匆逃离了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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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秦淮河鸟衣巷的一个爵爷,名叫朱统锐,这个人是皇族出身。祖父受封建安王;父亲授镇国中尉,他也就顺势世袭镇国中尉的爵号。
这朱统锐虽是龙子龙孙,却也生得鹰鼻鼠眼,鼠脸猴腮。平日自仗着着皇族势力,有恃无恐,在南京城里横行霸道,为非作歹,就连官府也惧他三分。
这个朱爵爷虽是生于陈鼎击钟、饮金馊玉之家,本人却文墨不通,粗鄙不堪。
尽管如此,还常以名土自居,附庸风雅。
这一日,朱统锐在暖翠阁卞玉京那里请客,邀了杨龙友等几个文人名土作陪。
朱爷派了管家,家将三番两次到钓鱼巷来,点名要董小宛作陪,不料董小宛外出未归。而当董小宛回来时,小宛又不肯前往,死活劝也不愿与朱统锐那班人来往。而陈大娘深知朱爵爷有如酸汤辣水,急得左右为难,眼泪直流。董小宛不忍见母亲难为,只好答应前往。
朱爵爷平日是呼风唤雨的角色,没想到一个轻尘若草的董小宛,竟左请不来、右等不来,早就火冒三丈。可是待等小宛由使女惜惜伴随姗姗迟来,马上露出淫笑,而禄山之爪也随之乱出。
使得董小宛这一日,酒也不喝、曲也不唱,不仅与朱统锐当面顶撞,而且竟当着宾客的面掀了酒席台面。
朱统锐那受得了如此的恶气,当时虽有在场的人劝说下暂息怒气了,事后却向家将恶奴暗授机宜,欲加害于董小宛。
杨龙友得知了朱统锐将村董小宛下毒手的消息,连夜赶往钓鱼巷,告诉董小宛母女。陈大娘于是匆匆带上董小宛逃离南京,避祸吴江。
冒辟疆一了解原由,不由的对董小宛不屈辱,不受侮,横眉冷对万户侯的刚烈性格,不由肃然起敬,也更生万分爱意,只是无缘相见徒增一点茫然、惆怅。
原本冒辟疆欲即刻前往苏州探访董小宛,却又收到家书,母亲病危,叫他速回。冒辟疆连夜乘船直奔扬州,星夜催马赶回家去,直到母亲病愈后,才又和朋友陈则梁前往苏州处理复社事务。
冒辟疆到苏州,就前往董小宛住处拜访,结果两次都不遇。直到第三次,冒疆一大早就前来轻轻扣动门环,“吱呀!”一声,院门开启。开门的使妈单大娘见是两次来过的冒公子,不觉欣喜异常,急忙将冒辟疆让进门内,扭头向屋里面喊道:“大娘,如皋冒公子来了!”
冒辟疆随单妈进入院内,只见满院紫藤缠绕,槐荫笼照。沿着一条碎石小道,来到一座小巧玲珑的楼前。只见楼的正门石阶两旁,各摆着一盆紫砂陶盆景。一盆是树桩黄杨,盘枝错结,疏影婆娑。一盆是灵壁山石的,幽谷映水,剑峰插天。
冒辟疆正犹驻足欢赏,从东厢房走出一位妇人,她急急忙忙迎了上来说道:“真对不起,有劳公子远道而来,三次相访。待我唤小女前来拜见公子。”辟疆方知是小宛母亲陈大娘。陈大娘要将冒公子请进厢房用茶,冒辟疆谢了,独自在庭院内赏起花朵来了。
小宛在因宿醉睡卧在床上,听得如皋冒公子来了,醉意顿消。她披了衣服,下了床,拉着惜惜就往楼下走去。接着陈大娘说:“冒公子,小宛来了!”
冒辟疆听到陈大娘招呼,回头一看,只见曲栏边倚着一位少女,上着烟紫色绸衫,下系象牙白罗裙,云鬓松疏,醉眼蒙胧,面似朝霞,影如荷风。醉态中含有一种妩媚,妩媚中带着几分傲气。
冒辟疆联想到她当筵拂袖的神气,冒辟疆心中不禁暗音叫了一声:“好女子!”
小宛走近,只觉得冒辟疆仪容雅秀,一派潇洒超脱的风度,也不由得暗自点头:“的确名不虚传!”
当下两人一个是有援琴之挑,一个是无投梭之拒。四目相对,情意交融,默默无语,心有所受。直到陈大娘请冒公子上楼时,两人才猛然省悟过来。
到了楼上,董小宛请冒公子在外间稍坐,让母亲暂陪用茶,自己赶紧进房梳妆。冒辟疆端茶在手,就将楼上细细打量起来。正中一间,当中摆着一张红木八仙桌。朝外放着一张红木条几,条几正中供着一尊德化象牙白瓷雕渡海观音,两边各放一只影青雕花瓷瓶,分别插着一束烟绒紫和洛阳红牡丹。朝外壁上挂着一幅中堂,是唐寅的《倦绣图》。对联为钱牧斋所书:“青溪映松月,莲塘临柳风。”
冒辟疆正在作种种遐想,只见竹帘一阵摆动,一女子掀帘步出香闺,她上着鹅黄薄绸衫,下系湖绿色罗裙,如烟里芍药,出水芙蓉飘然而至。她来到辟疆跟前,深深万福,驭动朱唇说:“往日劳驾茅舍两次,今朝又屈公子久候,小宛这厢有礼了。”
冒辟疆慌忙起身拱手还了一揖道:“何必如此多礼。自从李香处得悉宛君过人之处,急于求见。虽两次空劳,今幸得见芳容,平生足矣。”
董小宛就在冒辟疆对面坐下,一边品着碧螺香茗,一边谈了开来。
冒辟疆问道:“请问小宛姑娘,那大门上的对联大概是你的手笔吧?真是意境清雅,内涵高深。”
董小宛两颊腓红含羞说道:“不过东涂西抹罢了,实在不堪入大雅之目,还望公子多指教。”
冒辟疆笑着说:“宛君过谦了。”
董小宛问道:“不知公子闻墨如何?”
冒辟疆搓着手掌慨然说道:“惭愧,惭愧!文愧金声,才非润玉。兔丝燕麦,虚有其名。六次入阖,皆名落孙山。只怪才疏学浅,自不如人。”
董小宛安慰道:“依妾鄙见,你们复社名士欲登龙门,有如探囊。公子不过时机未到,大器晚成罢了。”
交谈中,冒辟疆又讲了出闱后,即打算来闾门拜访,不料母亲突然生病,不得不赶回老家探望之事;小宛也道了来苏州后,又遭市井无赖骚扰,不得不外出躲避之情。
两人正谈得云山雾海,使女惜惜来告:“套房收拾妥当,请公子和姐姐里面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