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我终究是需要这些时间的。
虽然我不擅长这种大事件走向的判断,但在读完条款之后我意识到公共政权是认真的。
他们自然不会天真到真的以为我们会放弃武装变成任人宰割的状态,所以所谓的放弃武力只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完全不具有可执行性。
但他们的意图已经清楚无误地传递给了我——他们即将采取的措施,或许会很残酷,残酷到有可能动摇我们旁观的立场。
无论男女老幼,无论任何理由,在劝说无果之后都会采用暴力措施强行限制行动能力,送上移民飞船。
如果在这期间遇到暴力反抗,那么公共政权将毫不留情的采取致命武力。
那些无法割舍自己亲人的回归者、留恋故土的人、对网路上消息嗤之以鼻的怀疑论者,都要屈服于公共政权的强权之下,没有任何的理由和借口。
因为旧人类还要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下去,他们将是公共政权唯一为之负责的群体,而不是回归者。
可以预见,这十几万人的命运将是坎坷和痛苦的。
但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力量阻止这些事情,任何人都没有。
人道主义是人类文明的结晶,但在生死存亡之际,新人类领导层内不会愚蠢到出现反对声音。
“全部同意。”我关闭了面前的粒子屏,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企图疏松一下紧绷了一个钟头的肌肉。
休斯没说话,他回头看向玻璃窗后的那些议员,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我听到了掌声,很微弱的稀疏掌声。
睁开眼睛,那些窗户后面的十几个议员已经全都离开座位站了起来,他们正在鼓掌。
有的人是单纯的出于礼貌,而有的人则是倾注了某种热烈的感情。
休斯走到我面前,对我伸出了手。
这或许是旧人类与新人类的领导层之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达成某种共识。
没有后备选择,没有合同,甚至连签字都没有。
我和休斯握了手,在微微恍惚的瞬间,就成为了人类永恒的历史。
只不过,作为当事人的我,突然之间有种被卖了的感觉。
这一切是不是来的太容易了?
看对方开心的样子,总觉得自己是吃了什么大亏。
“我们的姿态都这么低了,你们是不是也要拿出点好处来?”我知道现在说这话可能已经有点晚了,但还是很不甘心的开了口。
没想到休斯却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我们给你……不,我们给所有的回归者准备了三件礼物,作为送别的纪念。”
“三件?这么说也有我的份儿了?也”听到他这么说,我还真的有那么一丝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休斯笑着没有答话,他身后的玻璃窗里的议员也没有坐下。
他们站在里面,带着一种庄重的表情。
休斯重新向CRK输入了一串命令,粒子屏再次亮了起来。
我疑惑的看着粒子屏上显现的三幅图片,一时间没能看懂这是什么意思。
几秒钟之后,我张大了嘴巴,胸腔里的心脏发出了砰砰的巨响。
这三幅图片展示了一尊雕塑,一幅画和一叠纸。
拉奥孔、星空与浮士德的手稿。
“这三件东西,是属于全人类的财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这些东西都有名义上的主人,但是说服博物馆本身或者他们的收藏者很容易,代替整个人类做出这个决定却很难。”休斯轻声对我说,“我们最终决定,代表旧时代的人类,将着三件东西送给你们,让它们伴随着你们飞入星海,一同见证新世界的诞生。如果未来的某一天,我们完全战胜了疾病,重新开发出新的宇航通道,那时候我们再见,希望你们能将这些东西好好保存到那一日为止。因为那一日,人类将像从前一样,不分彼此。”
哪怕是对文艺方面知之甚浅的我,也深知这三件东西在人类文明历史上的地位。
在两个种族面对着不可调和的矛盾的此时此刻,它们寄托了母星对我们最深沉的美好祝愿。
当时间的洪流冲刷而去,这几件东西将永远提醒着新人类,我们自己也是拥有着历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