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熙摇头,微笑的看着她,说:“不用,本宫要与她好好谈谈。”
说着便一个人径直往那棵树去了。轻雯无奈,只好目送着他离去。
恬熙一步步的走到那株天女木兰下,淡淡的打了个招呼:“婉婉!”
树下铺着一块毡毯,李婉婉本长颈微垂认真的摆弄着手里的器皿,听到声音便抬起头来,对他微微一笑,说:“你来了,请坐下吧。正好水滚了,可以喝茶了。”
恬熙也不多话,依言跪下与她对坐。
李婉婉忙着沏茶不再理会他,他也默默无言。好一会,李婉婉递给他一杯茶。
他一口饮下,随后皱眉道:“好苦!”
李婉婉抿嘴一笑,说:“这是今年上供的武夷岩茶呢,独此一棵的极品茶水,偏生你从来喝不惯,倒是便宜了我。”
恬熙也笑,说:“你就是爱喝这个。”
他看她将茶水饮尽,竟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忍不住问了句:“真的不苦吗?”
李婉婉淡淡一笑,苍白的脸颊比这暮春的天女木兰还脆弱:“一点都不苦。”
恬熙便问道:“为什么你都不觉得苦呢?”
李婉婉嘴角一直噙着笑容,她颇为怀念的说道:“以前,心里是甜的,所以喝什么都觉得是蜜糖水。后来呢,苦得麻木了,也就不觉得苦了。”
她语气平常的娓娓道来,仿佛确实是随意的闲话家常。恬熙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你的苦,我其实知道!”
李婉婉闻言浅浅一笑,嘴角一个梨形酒窝非常可爱。
她继续说道:“当初圣旨下来的时候,我母亲抱着我不停地哭,不停地哭。她看起来那么伤心,但是嘴里却说我是有大福之人,我将来会非常非常幸福的过一辈子。她一边说,一边眼泪将我的衣服都湿透了。”
她停了停,略微苦涩的笑了笑,说:“那时候,她早就预料到我会经历什么了吧。”
恬熙沉默的看她继续摆弄着茶具,看她又递上了一杯。
他无言半晌,说道:“婉婉,你真的非要如此做吗?”
李婉婉看着他,眼里并无意外,而是平静的说:“你知道了?”
恬熙叹息,说道:“这不难猜!玩这些你还是很稚嫩。”
李婉婉笑了,说:“是,其实我早就明白了,我在你面前从来都不会有胜算,可以前总是争一时之气。都劝我要忍让,要大度,可我做不到。如果我不去恨你跟你争,去跟你斗,我竟不知这漫漫深宫中,还有什么能激起我活下去的勇气。”
恬熙忍不住提醒她说:“可你还有沣儿,他是你的骨肉不是吗?”
提起严沣,李婉婉的神色又不一样了。
几分慈爱几分痛苦在她面容上闪过,她凄婉的笑笑,说:“是啊,他是我跟陛下的骨肉。那孩子很可怜,我爱他,可陛下不爱他。而我,做不好一个妻子,也做不好一个母亲。我完全没办法将所有的关注都给他一个人。我做不到,我对不起他!”
恬熙心中酸楚,轻轻说道:“你是太爱严曦了,爱得可以忽略一切!”
听到严曦的名字,李婉婉的眉宇间便带上了一层眷慕温柔。
她温婉的微笑,颇有几分怀念的说:“我永远记得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个子高高的长得真好看,比我的几个哥哥都长得好看。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很严肃,可笑起来真让我满心欢喜。你知道吗,当我接到圣旨的时候,我欢喜得一晚上没睡着。恨不得立刻就进宫去,去见他陪在他身边,与他一起长大,做他的新娘,做他的皇后,做他的……妻子!”
她抬头看着恬熙:“我曾经非常非常的努力,努力做一个称职的皇后,一个贤惠的妻子!不为什么国母职责,家族荣耀,仅仅是希望他能因为我而更加幸福,希望他能更爱我一些。”
恬熙神色黯然,叹道:“终归是,我也曾对不住你!”
他终于向她道歉,可李婉婉却摇摇头,说:“不!你并未有对不住我。是我自己一直没明白一个道理:他爱你,就像我爱他。”
她自嘲一笑,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从我亲耳听到他喊你‘爱妻’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他从未真正将我放在心上。可我不敢承认,所以只好将所有的怨怼都发泄在你身上。我无法恨他,便只好恨你。靠着对你的恨意才能支撑着不崩溃,才能坚强的活着。但终究,我骗不了自己太久的。他从未爱过我,也正如你从未爱过他一样。”
她说到此刻,又突兀一笑,竟是有几分调皮的说:“放心,我不会再告诉他真相了。这也算是他的报应,不爱我,却非要来招惹我,还偏偏要去爱你。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帮我报了仇呢。”
她絮絮叨叨的,又将手中的茶杯往前递。恬熙看了一眼汪汪茶水,问道:“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为何还要如此做呢?”
李婉婉先不回答,却问道:“为什么你明知道有毒,却还是愿意喝下去呢?”
恬熙沈吟半晌,终于说道:“因为,我也倦了!我需要有个人来帮我结束,可婉婉,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