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校园里一片金黄色,像浸在一大湾池水溶溶的金液里似的。润绿的草坪上,映得金碧辉煌。风是热的,又温又湿,柔柔的拂过来。
师范学院的客座教授阿少华,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一股醇香,冲进他的脑门里。
校园里的栀子花刚刚绽开,通往校门口的正中央,是用铁丝网围现起来的运动场,中间围聚着一大群人,无疑又是哪个系跟系之间的一场篮球赛。
一阵又一阵欢呼声从球场上传来,而高音喇叭里头的音乐一浪高过一浪。
人们在球场上尽情地叫,在高音喇叭里尽情地唱,各得其所、各得其乐。
远处传过来一阵喧哗,大慨又是一个漂亮的三分球了,那阵喧哗夹杂在傍晚的阳光中,有一种很特别的渲染力。
一只排球飞过了铁丝网,落到了少华的跟前,那个满头大汗的学生想让他捡过去又不敢叫他。
为时,一个打羽毛球的女孩跑了过来。
她捡起球,用一个漂亮的勾手想把球打过去,却打到了铁丝网上,引来一阵哄笑。
女孩叉住腰,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她的头发让汗水沾湿了贴在额间,在夕阳中越发英姿飒爽,那一对乳房更是漂亮,浑圆尖挺迎着余晖。
少华的心头一阵颤栗,像,真像。
想起了那年在扑向他怀里的那对摇晃的羊角辫,一头失散多年的小鹿顿时撞向“野渡无人舟自横”的心房。
少华仿佛听到了小鹿哀鸣了一声。
他向那个女孩招了招手,他很是和蔼可亲地问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爱华。”女孩眼里掠过一阵惊喜。
他说:“没事,没事。只是问一下。”眼前的这个女孩,真像是当年花样年华中的曼娜。
少华教授微微吃了一惊,他好像骤然又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一般,他已经逐渐忘怀了他年轻时的模样了。
他记得也就是差不多跟前这女孩的那个年纪——二十岁。
那时,他开始跟曼娜约会。
那次他们也是在校园,曼娜刚剪掉长辫子,梳着一对羊角辫,额前的秀发让风吹得飞了起来,她穿着一条深蓝的学生裙站在校园的湖边,裙子飘飘的,西天的晚霞,把一湖的水照得火烧一般,把她的脸也染红了。
图书馆上的钟声,一声一声的荡漾着,如同一滩寒涩的泉水,幽幽的泻了下来,穿过校园中重重叠叠的树林,向四处慢慢流开。
少华放慢了步子,深深地透了一口气,他觉得有点闷,沉重的钟声好像压到他胸口上来了似的。
就是这种晴天气爽的天气,他记得最清楚了,穿着一件杏黄色的绒背心,一听到钟声就夹着书飞跑,脚不沾地似的,从草坡上滑下来,跳上石阶,遛到教室里去,那时他多年轻。
少华在校园的大道上,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校门口去。
大道的两旁尽是一排排巨大的白杨树,越远越密,一堆堆蓊蓊郁郁的;风一吹,叶子统统翻了起来,树顶上激起了一朵朵银绿色的浪花。
一大片,海水一般的波动着,沙拉沙拉,叶子上发出来的声音,由近而远飘洒过去。
二十岁的人仰望着天空时,心里的感觉是多么不同呢?
少华想道。
他看见白杨树的叶子轻快地招翻着,一忽儿绿,一忽儿白。
“当——”钟声又鸣了一下,冷涩的泉水快要流尽了,树林子里一直响着颤抖的音丝。
少华陡然停住了脚,把夹在左肋下的讲义夹拿了来,一阵说不出的酸楚呛进了他的鼻腔里。
他感到有点恼怒,好像失去了些什么东西一样,追不回来,再也追不回来了。
他的手紧紧抓住那裹着皮面的讲义夹,心中窝着一腔莫名的委曲。
对了,少华想道,这种感觉是一个五十多岁灰白了头发还在上课的教授所特有的,在这种晴天气爽的天气。
在校门口,少华见到了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曼娜,司机手头没有零钞,便向校门口摆着的摊档小贩找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