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生似乎正在经历一种很怪诞的体验——
身体到处都是痛的,但偏偏就是没有办法痛到晕厥过去;能清楚地感知周遭正在发生些什么,却除了眨眼跟嘤咛,已再无力气,给出对方任何动作上的反应。
如果真要形容的话,大概与回光返照会有些相似。
就是实际人已濒死,魂魄还不舍人间,于是便一直教她保留着最后这点神识,全为消弭掉些执念。
和八年前的场景雷同,见红后,宋远哲到底没能再做下去,彼时整个人就讷讷着,只在床尾维持了会儿僵硬的站姿,神情木然。
他将垂眼下睨,呆看被罩上的血水蔓延,就像咒怨里伽椰子出场时的黑洞一样,吞噬般扩散、变大;而自己硬挺的阴茎,则如把捅过人的钝刀,明晃晃地杵在腿间,裹满了对方浓稠黏腻的浆血……
情状恐怖,又恶心至极。
男人恍惚一阵,随后把视线对到别处,避开了刺激,心态便慢慢恢复如常,逐渐表现出了股异于旁人的镇定。
他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做了些清理,待拾掇好衣冠,又转身开始关切罗生生的体面,默默替她穿回长裤,拉上吊带,自衣橱里挑了件不薄不厚的开衫,悉心系上纽扣……
直到两人粗看起来尚算得体,他才终于舍得将人从床上给捞抱起来,动身准备送医。
在罗生生模糊的印象当中,自己似乎提过几下哀求,宋远哲也好像有试着打过120去呼叫急救。
但说到底,还是自保的意识更占上风,电话接通后,这男人脑子乍然清爽,一句话也没说,就抿着嘴给摁下了挂断。
他也没多犹豫,转而改拨林瑜那头号码,与对过商量了些善后上的事宜,最后合谋的结果,是要送罗生生去往宋氏名下的慈济救治。
慈济位处近郊,离南林湾不远,从观棠出发,紧赶慢赶,少说也要半小时的车程往上。
林瑜会选在那里,更多还是出于掩盖证据的考量,想帮宋远哲扫除掉一些落罪上的隐患。
罗生生在一边听闻,心里直呼——
这哪是救人?这简直是在要她的命!
“别……别去太远……应该是孕囊破了……”求生欲作祟,这姑娘赶紧操着虚弱的嗓音,凄切发声,在他们对话中途,强行插断道:“破了的话,医生说……说会死掉……”
死掉?
宋远哲不是没做过功课,一个多月的胚胎而已,都还没有成型,哪那么容易闹出人命?
当下不知内因的这个男人,循着常识,实际并未把事情太往坏处延展。
他自信以为罗生生在指说的,是肚里的这个孩子,认定她还想用保胎作威胁,同他玩骨肉连心的苦计。
俗话无知而无畏,大抵就说得是他这种情形。
“哦?谁会死掉?”
还真有脸问。
“我……”女孩揪他领口,身体再次因痛变作紧绷:“我会死的。”
……
之后发生的事情,因进展太乱、太快,罗生生就算头脑不懵,却也没办法将过程给捋地太清。
她只记得自己被抱进一辆小车,座椅很低,材质也硬,不光磕得人皮肉难受,蜷腿的坐姿也很别扭。
每当宋远哲下脚油门,奇大的后坐力,还会让她忍不住想吐……
总之哪哪儿都是煎熬,行车一路,她心里的骂声,就跟了一路,全程没得停息。
宋远哲是开到半道,才开始拎得清的。
罗生生那句“死掉”,配合她孱弱的表现,给男人心神造出了不小触动,害他赶路时候,总会时不时去摸副驾额头,借求一些“她还活着”的心安。
只可惜手背触到的温度,是一次比一次更冷,像是种人在垂死边缘不断失温的写照,非但没起安慰,反而愈加让他胆寒。
意识到事情真的严重,宋远哲突然就像变了个人,怕她睡死过去,开始没头没脑,喋喋不休地讲起很多碎话,意图吊住她的精神。
内容翻来覆去全是些过往许久的事,有的罗生生差不多都快忘干净了,他却出人意料,竟然还能记起其中的好些细节。
话里头藏着不少情绪上的东西,从前他好面子,不爱同罗生生多提,今晚大概是怕往后没机会与她再讲,便一股脑地,全给倾倒了出来。
就譬如有一年去挪威,罗生生为拍极光,在特罗姆索的高坡上等候长曝,愣是顶着零下二三十度的天气,往雪地里站了半个多钟,把四肢都给冻得老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