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酒楼上,众人都挤到廊台外围看,先前谈话的三人中,模样普通的那人啧了声,阴阳怪气道:“这李大人倒是打的好算盘,当年的冷月仙子要是落到他的手里,啧啧——”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眼身旁的邹姓男子。
王祖英当年追求者不知凡几,多有好事者将各色美名按在她头上,只是大多都是些叫不响的花名,这“冷月仙子”便是其中之一,只因多为一些狂蜂浪蝶,好色之徒所取,王祖英向来不喜。
那邹姓汉子直眉怒目果然已是激忿填膺,大喝一声道:“奸贼,休得胡乱冤枉!”说着纵身一跃,单脚在凭栏上用力一蹬,人如流锤一般离楼而下。
与他说话的那人嘴角一扯竟然也不管,兀自回到了座位。
“你这么煽风点火怕是不好吧,说不定他真的会死。”那模样有几分丑陋的汉子亦是走了回来,神色怜悯哀哀。
对面男人嗤笑一声,嘲讽道:“你为什么不劝?难道你不想?”丑汉心中一惊,在外人眼里,他与邹姓男子亲如兄弟,得听当此一问,不由色变,终于收起装模作样的神色,肃然道:“你知道?”男人鄙夷道:“我又不是他邹雄,你们能瞒得了我?”正当丑汉心中惴惴不知该如何回话,那男子忽又挑了挑眉毛,神色猥琐道:“那柳氏的滋味如何?”丑汉面色一顿,随即绽出笑容道:“妙,妙不可言。”
“这厮也不知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家里放着这么个美娇娘不享,非得跑这来凑热闹,他也不想想,人家会搭理他这种小角色?”
“咳,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嘛。”
“哎,倒是老哥你,兄弟我羡慕不来啊。”
“怎么,哥哥对那柳氏也有兴趣?不如让小弟从中安排一番?”
“当真?”
“放心,交由小弟便是。”
两人说完对视相望,眼冒淫光,脸露狎笑。
王祖英正欲先发制人擒了李弘泰,陡听对面一声呼喝,便见有人飞纵而来,那人站到李弘泰面前,呸了一声道:“乱臣贼子,想要诬陷好人,先从你爷爷尸体上踏过去再说。”李弘泰神色从容,似早有预料,轻笑道:“想逞强做那英雄救美?”说着也不等对方回答,自顾转过身去,对酒楼上的众人道:“还有谁,一并出来吧。”他话音刚落,从楼里又跃出一人,尚在空中,便使了个鹞子翻身,姿态飘逸,轻身如燕,比之前那邹姓男子不知要出彩几倍,那人翩然落地,竟是个二十来岁,俊秀贵气的公子哥儿。
这青年男子身着白衫,手摇折扇,姿态甚是风流,对顾启兴揖礼道:“在下葛应元,愿为顾大人马前之卒。”他微侧身子,又对王祖英抱拳道:“见过顾夫人,久闻夫人声名,小子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王祖英见他颇是轻浮自得,望向自己的双眼亦是大胆火热,不由心中恼怒,只因丈夫在旁,不好破口大骂,便暗哼一声,偏过头不去理睬。
顾启兴拱手谢道:“承蒙二位侠士仗义出手,但兹事体大,顾某不愿连累他人,二位好意顾某心领,还望二位赶紧离开此地。”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我等本份,顾大人勿需多虑。”葛应元还待再说几句场面话,却见李弘泰身边的小将大手一挥,跟在后面的一名军士取出两面令旗晃了晃,随即只听得脚步隆隆,地面震震,从长街两端各奔出一百来人,这些军卒各各手握长枪,腰挎朴刀,面色冷峻庄肃,其中两列十余人还背着强驽硬箭,显然是一支久经沙场磨砺已久的队伍。
“步跋子!怪不得行军如此神速。”
顾启兴突见这番军众,当下心中一凛。
这“步跋子”乃夏国步兵一种,个个皆是部族中的顶好男儿,上下山坡,出入溪涧,最能逾高超远,轻足善走。
不一刻两队人马便汇聚到了衙门口,二百来人凝神屏息严阵以待,杀意森然的压迫之感让顾启兴等人都是心头发凉,那葛应元更是不堪,先前谈笑自若的作派早已消失不见,此时竟吓得面如土色,抖如筛糠,反倒是邹姓男子依旧虎视眈眈,丝毫不惧。
李弘泰神色鄙夷,扫了眼身前众人,开口道:“除了顾氏夫妇,把其余人都杀了。”
“是!”那小将得令,朝身后两个军士使了个眼色,随着令旗再次摇动,唰唰几声,从左右各站出一伍背驽军卒,横驽绞弦,上箭瞄准,动作迅捷整齐如一,那葛应元见瞄向自己的森寒箭星,吓得差点当场失禁,再也难顾颜面,纵身一跃就欲抽身逃去。
只听得“嗡、嗡”几声,五支硬矢激射而出,驽箭本就力道奇大,又是这般咫尺之距,那箭犹如流星寒芒,直往空中人影飞去,转瞬便到了身后,葛应元尚在空中,挪腾不便,躲避不及,“啊!”地一声惨叫跌扑下来,已是连中三箭,死得不能再死,可怜一位大好青年,只为博得美人青睐,落得个身死异乡的下场。
“嗡、嗡”那边弓弦同时响起,直指邹姓男子而去,那邹雄倒也不全是个浑不吝的直愣子,眼见两支箭矢向自己飞来,他就地一扑,险之又险地躲将过去,随即毫不犹豫顺势一滚,“咄、咄”两声闷响,又堪堪躲过地上两箭,他动作不停,接着单掌往地上一拍,整个人呼地倒立跃起,又有两股劲风挟势而来,他来不及多想,一个鹞子翻身打算再次畜力躲避,就觉大腿上一阵剧痛,已然中箭。
六箭间而连发,只在电光火石间,原来这些弓驽兵卒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两两轮射又迅速填缺补射,待到王祖英前来相救,十个驽兵又已上弦完毕。
李弘泰此次专程就为王祖英而来,尚未一亲芳泽,哪里舍得伤她,赶忙叫停驽手,王祖英亦是不敢上前拼杀,护在顾启兴身边以防李弘泰拿住丈夫要挟自己。
双方甫罢之际,衙门口响起一阵骚乱之声,原来是处在后面的几名衙役被流矢击中,倒在地上哀呼大叫,剩下的哪敢再呆正一窝蜂的要逃回衙门里去。
潘家酒楼上亦是一阵哗然,这些人大都是江湖上的一群三四流角色,有几个甚至都不会武艺,只为凑个热闹来瞧瞧当年的陇西第一美女,不成想竟是这般凶险,当下吸了口凉气退回店内,生怕那些军卒掉转身来对付自己。
眼前兵甲林立杀气腾腾,王祖英担忧丈夫安危便欲一齐退入衙门里面,不想顾启兴却摇头道:“我身为朝廷命官蹇蹇匪躬尽忠拂过,若此时逃避,恐坐实其罪,你待会儿寻个机会杀出去,千万别枉送了性命。”
王祖英见丈夫已心存死志,凄然一笑,握住他手掌道:“没了你,我纵使逃出去又有何意义,当初咱们说好要白首偕老,既然不可得,那就同生共死吧。”
顾启兴知再劝无用,便点头道:“好,那咱们就来世再做夫妻。”
王祖英嫣然一笑,亦是点头称好。
李弘泰见二人面对一众如狼兵甲,却仍是从容相依言笑自若,艳羡之余更是眼热,不禁上前言道:“顾大人勿要再执迷不悟,有罪无罪,孰是孰非,你只要跟我回上京,圣上自有决断,你这般抗旨不遵,难道就不怕累及妻小吗?”
王祖英既存了死心本来已无斗志,此时再听得李弘泰之言,竟是想拿自己儿女作要胁,当下怒气上涌,破口骂道:“老匹夫,找死!”话音未落,整个人已是合身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