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见乙娘拎了空罐,自茶山上转家。
那使人见了乙娘,便说道:“小娘子造化了,我家齐员外,一心思相中你,要聘你哩,见有定钱红酒,你好受了,便与员外成亲去来。”
乙娘听了,心中好生不然,看了那人,缓缓地道:“已有夫主,不敢高望。”
使人见不允,只得回转。齐二听了复言,着实焦燥,便要使强夺人。左右谏道:“想是那妇人怕羞,可教前村王婆说她,必然肯了。”
齐二转怒为喜,点首道:“见得是。”
教人唤了王婆来庄上,如此这般,吩咐道:“你说得那女娘来时,我多与你钱帛。”
那婆子欢喜道:“容易,容易。”便自奔来乙娘家中,启开撮合山的嘴,只顾将齐员外等地家私,来诱乙娘。
岂料乙娘是个志坚的人,任那婆子百般夸耀,只微微地笑道:“只我家大哥为乙娘夫主,十分是好了,并无图望。”
王婆口唇也干,见难分说,只得作罢,回复齐二。
齐二两番不曾得乙娘到手,羞恼无状,恨恨地道:“好贱屄,不要慌,教你认得我的手段。”
连夜定下一条计策,次日却去县上,搬了一个都头并三五个做公的,午时转来李家村,又唤了一二十庄客,直寻至茶山上,正撞见郑大与李顺二人,半山里务作。
齐二却自认得,指了郑大道:“兀的不是那厮。”
那都头上前叫道:“那个是郑大郎。”
郑大见是公人,慌忙应道:“小人便是。”
都头道:“知县相公教取你。”不由分说,便教拿下。
李顺见说要捉郑大,忙去护在面前,都头并众人见李顺威势,吃了一惊,齐二趋前道:“这个正是一般的凶徒,一发解去衙司。”
众公人听了,一齐扯开绳索,要缚李顺。李顺大叫道:“我是好百姓,良善的人,如何绑我。”闪身避过。
那都头仗了人多,便来斗李顺,早吃李顺一拳打翻,方要与众人放对时,郑大郎惧怕官司,忙上前拦住道:“兄弟,我弟不曾有犯法的事,便去时自有分说处,不可惹他。”
李顺见如此说,只得耐了性,由那差役倒缚了手臂,郑大郎亦一并绑了,一路棍棒押至青城县。
比及衙前当面,却是齐二原告道:“有村枭郑大,坐诈茶客博定,并不肯纳还茶砣铭锭。兼且抗拒官府,打伤役吏。”
郑大连声价叫起曲来。
却不知上面坐的,正是齐二嫡亲兄长,只一声骂道:滥贱之民,怎敢抗拒官府,横行乡里,岂无法度,左右,与我只顾将乱棍打这厮们。
两边牢卒,将郑大李顺拖拽去厅下,放翻便打。
李顺兀自抗叫道:“实无此事,怎地胡乱便打人。”原来其时蜀地官吏,最无条贯,任意不法。
当下厅堂上知县冷笑道:“顽骨贼筋,不打如何肯招。”
喊教出力再打。
打了五七回,直打了百十下,二人皮开肉绽,数度晕厥,当不得,只得招作:“李家村郑大李二,不合故贪茶客人齐某定钱千贯。”
当下将李顺投在牢里,齐二却教庄客抬了郑大郎,奔回村子里,寻见乙娘道:“大郎在此,你家兄弟县上吃了官司,见在牢中。”言罢弃了郑大郎,径自走了。
乙娘正自疑忌,急看丈夫时,那郑大是个羸弱的人,棒伤却沉重,又颠了一路途,早是气悬一丝,唇口略张一张道:“我吃打不过,屈招了,我实不曾诈齐员外定钱,我,我。”便自放手呜呼了。
乙娘哭厥昏死,众邻人急忙救扶醒。
乙娘已知是齐二奸计,遂定了心意,匆匆安排丈夫后事,告了里正人家,央人连夜化了郑大郎尸首,自熬至天色甫明,便怀了薯粮,只身急赶去青城县。
辰牌时分,已至县治,陪个小心,直问到司狱司前,只见一个小牢子出来,急忙上前,告道:“节级哥哥,我兄弟在里面牢中,求哥哥放我入去,相见一面,将此饭食与他吃。”
小牢子也不看她,把眼略一睃道:“你的兄弟是谁。乙娘道:兄弟唤作李顺。”
小牢子点首道:“正是我这里新监下的,你要见时他,可有使用。”
乙娘不识他机关,吃一呆。只见小牢子复道:“狱中囚徒是我的衣饭,你可将些人情来,我放你出入。”
乙娘垂泪道:“哥哥可怜见,我是村中园户,穷苦的人,官司方才打死了丈夫,只这个嫡亲兄弟,又吃陷在牢里,生死不知,家中粮米也无,那里得财帛做人情。”
小牢子道:“甚么闲话,灯油钱也无,那个肯教你厮见。”
乙娘哭求道:“节级哥哥觑当方便,容我入去,是天大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