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那个满洲姑娘现在,心里肯定遭受了莫大的创伤,对吧?”
“对。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想到要自杀。而且就算是她被抢救过来了,现在不决定要去死了,她整个人好像也变了……就今天早上这么一会儿,我就感觉她精神状态好像有点儿不对劲,一会儿听见了谁说了什么能让她多心的事情,她就会害怕到全身发抖,一会儿又开始故意吓唬人或者逗拢人。她以前可不这样……”
“这个情况,我大概也能理解——你记得么,当年『风纪组三条丧家犬』?我也好、莫阳也好,妍丫头也好,都跟她差不多。”
“记得……”他这么一说,我才突然想起来,李晓妍先前在“夜焱会”,也经历过跟赵嘉霖几乎一样的梦魇。
好在李晓妍现在貌似是调节过来、忘记过去的灰暗时代了。
“对了,看你最近状态不错,阳哥和小妍姐咋样了?”
“呵呵,我看你回去了重案一组之后,你也不关心你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风纪处了?你基本也没回去看过一眼,对吧?”
一说这个我真是心里堵:“那是我不回去的问题么?我回得去么?先前马庆旸那帮人还要算计我咧!我咋回去?原本我还寻思我退出去了,你和阳哥、小妍姐在接受治疗的时候,庄宁和许彤晨他俩能把风纪处带起来呢,结果沈副局直接空降了一个方岳那家伙。要不是我对付邵剑英的时候,顺便救了方岳那家伙,我估计风纪处的人现在还得天天想方设法挑我毛病呢!”
丁精武听后笑了笑,对我说道:“你放心好了。李晓妍现在回归之后,风纪处又是妍丫头说了算了,阳仔现在在给妍丫头当二把手。阳仔还跟我说,前段时间马庆旸那帮小犊子不服管教,又被阳仔亲自收拾了一通,现在都服帖了。方岳那小家伙自从受伤出院,整个人看起来也恭顺了许多,至少妍丫头和莫阳现在说一,方岳那小子不敢说二……唉,风纪处跟重案一组的关系,就是那个该死的姓艾的狗杂种搅和坏的。你没事可以多回风纪处看看,这样的话,对你个人也好,对重案一组和风纪处也好,对咱们局里也好,都有好处。”
“嗯,没问题。”我点了点头。
丁精武想了想,又对我说道:“那你跟满洲姑娘的事情,你有什么打算呢?”
“啧……”我有些难过地咂咂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说呢……在警校的时候,我其实算是对她……唔,一见钟情吧,但是没想到她那时候就有婚约了;后来等我俩再在局里见到了,她已经是要结婚的人了,但那时候我还跟她没认出来……说实在的,老丁,即便那时候我跟她相认了,就这样的状况,我其实也挺不想打扰她的人生的,我过我的、她过她的,擦肩而过了,彼此回过头能看上对方一眼,就挺好了。但没想到一下子就出了这么个事情……毕竟她遭遇这种事情,虽然说那天晚上是她一直执意要去闯『知鱼乐』的,但我也有至少一半的责任。她现在又变成了这样,变得根本不像以前的『冰格格』了,甚至可以说『冰格格』已经『死』在了『知鱼乐』里面。我觉得我有责任陪着她——至少可以陪着她到让她好起来,像小妍姐那样。我知道你肯定要说,如果我陪着她的话,蔡梦君该怎么办……老实讲,我真的也很喜欢蔡梦君,她太是个好女孩了,而且不管她的相貌身材还是性格,都是我一直以来最盼望遇到的理想型女生;但是,我……我其实不应该这么说,但我不得不提早做个打算:倘若是因为赵嘉霖的存在,导致最后我最后没跟蔡梦君有什么结果……那也是我何秋岩罪有应得了!”
老丁看了看我,点了点头道:“还行,你这孩子还挺有担当。我其实早感觉出来了,别看你这孩子平时一身扬了二正、大大咧咧的德行,你内心里,活得比谁都沉重——之前咱们去收拾市一中那俩校领导、结果把那个姓孙的老师也逮起来,然后你自个却居然能难受多半天的时候,我就感觉出来了。”
“哈哈,那看来我何秋岩做人还行,能在你老丁这里给你留下来这个印象,说明至少我还不是个坏人。”
“但你也用不着太过苛责自己。你也是,赵嘉霖也是。毕竟你俩在『知鱼乐』里九死一生——愣闯那种地方,而只是被轮奸之后,却能活着出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你陪着她,其实对她好转起来用处不大,最重要的是,你能够开解她,她也能开解自己。先前你让妍丫头能好起来,就是这么回事——你让张霁隆张总裁给了她重新变得貌美的机会,她自己也不再把自己当个废物、当个随时随处都能给男人嗦棱鸡巴的又胖又臭又邋遢的怪物,这是一种双向的作用。”
“嗯。我知道。”
“有个事情,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告诉你了——当然,这不是我今天过来找你要告诉你的事情。是关于这个满洲姑娘的事情……并且,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所以我说的这个事情不一定真假,我只了解个大概。”
“什么事情?”
丁精武倒是先卖了个关子:“对于赵嘉霖这姑娘之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你不是说,你在警校的时候就喜欢过她么?”
“哦……”我没详细讲述我跟赵嘉霖之前就有过一夜情的事情,丁精武自然也理解偏了,于是他现在这么说,反倒让我有些尴尬:“那啥……我是对她一见钟情,但也就是刚开学那阵子,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学姐之后,就心动了。仅此而已。除了这个之外……我还知道她小的时候,中过枪——那时候她上学的地方正好在情报局旁边,正好赶上当年政变,张霁隆反水宏光公司告发政变、投诚国情部的时候,宏光公司的人追杀张霁隆,结果乱枪就打到了她,然后她被那时候刚进入情报局没多久的周荻救了——要不是这样,他俩也不会订婚……再然后,就是她发现好像周荻和夏雪平有点啥不清不楚的关系,结果到咱们市局门口这儿,给夏雪平的手腕划伤了,还差点儿因为袭警被拘留。我知道的关于她的故事,就这么多。”
“那你知不知道,她妈妈去世了。”
“这个我知道。她也跟我说过。”
“但她应该没告诉过你,她嘴里所说的那个『额那』,其实不是她亲妈。”
“啊?”
我瞬间有点傻眼。
只听丁精武跟我说道:“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满洲姑娘在她三岁还不是五岁之前,一直在跟着她的亲生母亲生活,之后她才跟着她爹赵景仁。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当初那个时候,我才调来市局。说来也巧,那个时候我租房子的地方,其实就跟她和她妈妈隔了一条街,她亲生的『额那』在友谊路那儿的一个门市开了个成衣铺——当时的友谊路还叫『红旗街』,我上下班的时候,总能看见她一个小女孩坐在门口一个人玩儿,哈哈,我估计她现在应该记不起来,在她很小的时候,总给她一根棒棒糖吃的那个警察叔叔其实是我了。而那个时候的赵家五虎,还没有什么『明昌国际』,没把企业开的那么的有名,兄弟五个都是混混——当然,他们家的老二还同时念着大学。那个时候还是红党专政时期,红党对于这帮黑道份子其实是深恶痛绝的,三天两头地追打他们。后来,我记得大概也就是我来了市局之后,有一天说有人在贝勒河到Y省大学后面的那个澜沧江街的水泥栈桥那边上吊自杀了,尸体泡在了贝勒河里,当时的刑侦处,也就是重案一组和二组上头的那个机构以为是什么重大案件就过去调查了,再后来,风纪处来了一个小女孩,说是暂时寄留在风纪处办公室一段时间,我一看我就把这孩子认出来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在澜沧江街栈桥上吊死的那个,就是她的妈妈。再没过多长时间,赵景仁就亲自来风纪处这儿,把孩子领走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这小姑娘竟然就是大流氓头子赵景仁的亲闺女。大概也就是从那天起,赵家开始飞黄腾达,所以,像我这般或者比我岁数更大的老警察们都传过,说赵家能够忽然成为大富之家,是不是跟这个孩子的亲妈的死,有什么关系。”
“所以,赵家不是从大清朝到伪政权时期在F市的世家权贵么?”
丁精武思忖片刻,摇了摇头:“我知道关于他们家有好多传说。但至少在我看来,不是这么回事。你也去过赵景仁他家,对吧?虽然他们是满洲旗人,但是你可以留意一下,包括故宫旁边的几个王府,你看看,有哪家旗人贵胄的府邸,不是至少『三进』到『四进』的院子?”
丁精武这一说,到让我想起,确实赵嘉霖他们家有点不对劲——一切的一切虽然看起来豪华得很,玻璃门窗上面也确实有许多譬如“龙凤呈祥”或者“吉祥如意”样案的雕刻、房梁上有十二生肖的铜像,院子里也有用来喂食乌鸦的索伦杆,但是其实好多东西都是后修的,根本不是一个有多少本地老旗人底蕴的宅院。
若他们家真是个从大清朝就在本地发迹的贵胄家族,起码也应该住在上了年头的四合院里才对。
丁精武叹了口气,对我说道:“这事情跟你讲了,你多留心就行。我估计那满洲姑娘很少会跟人讲这些事情,但,我猜她心里肯定有不少不愿意为人所知的创伤。而现在,她又遭遇了那么多一档子事情,这样一来,从以前小时候到后来她所在心中累积的那些创伤,会跟她那晚上的遭遇一起在她心中无休止地对她进行着攻击。你既然说要对她负点责任,那你就得要有个心理准备——她最终会变成什么样,是终究会疯掉,还是慢慢会好起来,这个谁也说不好。就看她自己的精神意志了。”
“我明白,我心里有数了。”
丁精武看着我,轻咳了两声,接着又开了口:“该跟你说点儿正经事儿了。”紧接着,丁精武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手机相册,并把手机递到了我的面前,“你看看这个。”
“这是……”
我翻了翻相册里的相片:所有照片都是在某几个咖啡厅、餐馆、还有酒吧、KTV偷拍的,里面男男女女,看起来要么是在一起约会,要么是在一起寻欢作乐。
而这些照片上,最让我注意到的有两处:首先,这些照片上,有两个男人是一直一起出现在所有的场合里的,其次,那两个男人里其中之一,正是胡敬鲂。
“哈哈,老丁啊老丁,我可太谢谢你了,真是想吃海鲜,天上下了虾米。你找到他的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