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呢?你不是要开车么?”
“对啊,给你开车——怎么样,我这堂堂蓝党大小姐赏这么大的面子帮你开车,你咋不高兴呀?”
“呵呵,就你这火也没点、脚刹没踏、油门也没踩,你这也叫开车啊?而且蔡大小姐,就您这么像是把眼睛钉我脸上的模样,这要是真把车开起来,那咱们俩可不都撞路边电线杆上、或者直接从那立交桥上面摔下去了?”
“要是在这车里真能撞电线杆上、摔立交桥下,我觉着那也挺好,”蔡梦君脱下帽子,摘了手套,把双手握在了方向盘上,又回眸对我笑道,“这样的话,我就能跟你死在一起了。”
这话说得我心头一软,但我同时又觉着嘴里边有点酸熘熘的。
“干嘛非得说‘死在一起’?好好活着不好么?”我又看向了蔡梦君,望着她那澄澈的会笑的眼睛。
而她看向我的这个时候,是在流着热泪的:“大骗子!何秋岩,你这个大骗子!我又跟你在一起了!我跟你在一起,就会拉着你去死,你怕了么?”
“怕,又不怕。”我含着那股又苦又甜的气息,跟她四目相对着说道。
“为什么?”
“我怕的是你死了,我不怕是因为,我知道你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你到底不会让我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刻竟会如此冷静又如此王八蛋地,把心中清楚确定的东西,都跟她回答了出来。
而这种冷静且王八蛋的感觉,是一种介于“有恃无恐”和“理所当然”与“情真意长”和“怜香惜玉”之中的空洞无力跟欲哭无泪。
可我觉得,在我面对着蔡梦君如此貌美迷人的姿色、如此痴情至深的模样、如此动人心弦的话语,我本应该觉得心动才对。
“你还知道呢,大骗子!你说对了,我不会让你死的……男人都是骗子。可我对你何秋岩,心甘情愿了!”
其实我心中有愧,于是便有点没有颜面倾听她的真情告白,所以只能避开她的主题,故意打岔讲玩笑道:“你还说我是骗子?我说好你个梦君姐,你不也骗了我么?”
“哈!坏人!你倒是学会反咬我一口了?”蔡梦君流着两行清泪,嫣然一笑,发动了车子一后退,再一转弯之后,把车开出了蔡公馆的院子,“你倒是说说看,我是怎么骗你的?”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这‘堂堂蓝党大小姐’呢?”
蔡梦君得意地抿着嘴,摇晃着脑袋,幸福地轮流抬手用手背抹去了泪珠,又一边看着路况,一边理直气壮地说道:“哼,那应该怨你好不好?你啥时候问过我啊?”
“我……我没问过你吗?我怎么记得我问过,你却说你们家是做生意……哦对了,就前一阵子咱们俩最后一次见面,你还跟我说你在我们击毙艾立威的那天晚上,你在兰山文化会馆那儿只是个什么志愿者?”
“嘻嘻!我那天确实是个志愿者啊?怎么?地方党部党主席的女儿,就不能去当志愿者了?哎呀!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就是没问过!反正之前就只有你骗我的罪过!反正你何秋岩就是个大骗子!”
“好好好……我是大骗子,你不是。也怪我,这全F市能有几个姓蔡的大小姐,开得起跑车、去得起那么贵的分子料理的,还到处给自己的朋友请客花钱的?真是怪我自己之前却根本没细想。唉……”
“嘻嘻!你个大笨蛋!”
蔡梦君流转美目,笑颜如花。
冰雪封冻的路面上,她把车子开得很稳。
我打开了收音机,调到了一个专门播放纯音乐的频道,坐在蔡梦君的身边默默地听着,当然,更多的,是我为了掩盖自己的万般心事。
“你在想什么呢,秋岩?”
我心里其实乱得很,而且我真没想到此时此刻我坐在蔡梦君身边,满心满脑子的,却全都是夏雪平,尤其是之前蔡梦君在市局十字路口突然对我送上了一个拥吻、同时又被夏雪平看见了吃醋的场景,彷佛就在昨天一样。
但是这些事情,我是万万不能跟蔡梦君说的,别说我现在已经坐实了和她的关系了,就算是我和她不是奔着交男女朋友来的,我和夏雪平之前的事情一般人也接受不了——她倒是早就误认为我和夏雪平本就是有点暧昧关系的上下级,但那是她以为的事情,我要是暂不捅破这件事,往后再解释或许应该还有缓儿。
于是我便随口胡扯了一句:“哦,我在想你父亲的事情呢。”
“你可真有意思!你今天分明是见我来的,跟我来相亲,此时此刻还是我坐在你身边,你想着我爸算个怎么回事儿?你是看上我爸了呀?”说完,蔡梦君还忍不住噗嗤笑了出声。
“我说蔡梦君小同学,你平时那些什么耽美男同小说没少看吧?还我看上你爸了,这话你也真敢说。我要是说,我在想的是你爸妈,那你准备咋判断呢?你是觉得我还能看上你妈妈?”
“滚!讨厌!”蔡梦君憋着笑,气鼓鼓地抬手捏了一下我的鼻尖,“不过说实在的,有的时候我可真觉得我妈妈比我漂亮太多了,别说是你,就是之前我跟我妈出去的时候还经常有小高中生问我妈要联系方式呢——不过话说回来,你个小淫虫,你可别对我妈动啥歪心思!我上网的时候,可没少看有男的在人家视频照片或者文章下面留那种乱七八糟的评论,总说什么‘母女通吃’的事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现在这帮男生脑子里头都想的是什么!在我这,没门!想也不行!哼!”
“哎呀!我的啥时候说我这么想了?”没想到士别三日,蔡梦君的言语竟然越发地大胆了起来,不过这事儿也挺让我无奈的,或许换做别的女孩,哪怕是先前的我不知道她真正出身背景时候的蔡梦君,我也是敢继续就着这个话茬儿往下开几句无伤大雅的隐晦玩笑,可她毕竟是副省长的女儿,她的这层身份,又让我不得不被迫矜持了起来;因此,我只能硬着头皮绷着脖子筋,又被她捏着鼻子说道:“不是你一直在这么说么,小姑奶奶?而且不用你说,你父亲是谁、你妈妈又是谁啊?不说别的,就你们家今天后院那帮端着清一色GKS的特勤,就够我怕的了,我还敢想这么龌龊的事情?放过我好不好?我的鼻子……你好好开车行不行?”
“哼,谅你也不敢!”
她一松手,我便连忙捂着鼻子——这姐姐下手可还真是重:“啊哟!几个月不见了,劲儿还变得真大!你也不怕把我揪成匹诺曹?”
“哼!你就是个匹诺曹!嘻嘻嘻……”她看我吃痛,又不禁笑了起来,“你就不想想我?”
我正了正鼻梁骨,又把右手藏在脑侧鬓角边,挠了挠头后稍微有些敷衍地说道:“你的话,我当然也想了啊。主要我刚刚是还在回想,从今你家门之后到后来吃饭的那些事儿呢。”我看了看目含秋水、面带桃花的蔡梦君,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呵呵,我到现在都感觉像在做梦似的。”
“嘿嘿,傻样儿!”蔡梦君看了看后视镜,又看了看左后盲点,变了个道后轻踩着刹车左拐了一下,继续对我说道:“其实我也觉得像是做梦。起先我父亲就跟我说,他要把一个‘自己挺欣赏的年轻人’介绍我,我还以为是他们‘蓝党青年军’的,或者又是什么南港人、南岛人或者什么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菲律宾华侨。我真没想到会是你。”
“你还见过不少南港、南岛和外国华侨呢?”
“可不是嘛?唉,听他们说话我都累,南腔北调,注定聊不到一起去,而且我又是一个东北女孩,那帮人,哼,要么是嫌弃咱们F市的女生土、看不上咱们东北的,要么就是觉得因为两党和解前咱们这边有不少的姐姐阿姨去南方做过那种‘技师’‘公关’,于是就觉得我们F市的女生都比较浪,因此,就想……”蔡梦君又难为情地抿了抿嘴,又看了我一眼,忸怩道,“就想……就想骗我……所以我都烦他们。要知道我小时候可是最喜欢看南港和南岛偶像剧了,结果被他们恶心的,我都把偶像剧戒了好几年了。剩下的咱们东三省的蓝党二代公子哥们,我也没少接触,合得来的吧,现在也都跟我只是普通朋友,那合不来的我现在见了都避而远之。”
“听起来,你可真没少相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