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丢人现眼!”蔡励晟这时候好像也才顺过气来,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上,捂着额头咬着牙,恨恨地斥骂道。
陶蓁无奈地低头叹了口气,然后又抬头看着同样站在窗边只敢干扎眼的侍应生们轻声说了一句:“去,给大小姐倒一杯鲜榨橘子汁吧。”
看见一家三口对自己稍微软化了一下,蔡思佳竟然像个地痞一样无赖地歪着嘴角咧嘴、露出了满是黑黄烟渍的牙齿笑了起来:“嘿嘿嘿!梦儿啊……”说着说着,还用二人转的腔调唱了一句,“哎呀——我滴梦呀,知道疼你姐呀……唉啷个里格隆——房东叫我给房租,我说等两天儿呀……”戏谑地唱完之后,继续说道,“姐呀,就不坐了,搁咱们家现在,哼,就你把我当个亲人咯!”随后这姐姐又照着蔡梦君面前的盘子里扫了一眼,“哎呀,这家伙,吃挺好呀!”然后也根本不问,抬起那指甲缝里满是黑色泥垢的手来,直接把蔡梦君还没动的那块马卡龙抓了起来,又去蘸了一下旁边用来装饰的果酱,然后把好端端的一只干净盘子晕染得乌七八糟的之后,把那块马卡龙直接扔进了嘴里,然后一边嚼得又急又香,一边却嫌弃地说道:“哎我操,这玩意他妈的个逼的这么甜啊!齁得慌都!外边这层破壳子还他妈雀绿雀绿的……这叫什么抹茶味的呗?妈的,还以为里头是软乎的呢……”她说完之后,却还狠狠地将那口马卡龙碎煳,连着自己说话时候喷出来到嘴边的几滴哈喇子一齐狠狠咽了下去,并且还打了个嗝,然后还舔着自己的嘴唇和牙缝儿、咂摸着舌头说道,“就这破玩意,有啥好吃的?”随后又抬头看了看我,接过了刚递上来的那杯桃汁,嫌弃地看了一眼里面的晶莹果汁和剔透果肉,啐骂道:“哎我操,还他妈了个逼喝上桃汁儿了,这玩意有啥喝的?反也是,要不叫你这么保养,老妈,你这老帮菜从身材到脸蛋儿,也够呛还能像黄毛丫头似的……就你这靓盘儿,一辈子就给我爸一个人儿干,暴殄天物了都!要不哪天让闺女我给你介绍个地儿?让外头人也尝尝你陶蓁的‘桃汁儿’?要不给你尝尝别的男人的‘香蕉汁儿’也行!女人为啥非得要看男的的脸色?咱们就该对自己好点!哈哈哈哈……”
蔡思佳毫无廉耻地笑着,脸上一直波澜不惊的陶蓁骤然变得通红,她先是斜眼看了看怒火中烧的蔡励晟,却居然有瞟了我一眼,脸上更红,遂又低下头不说话。
蔡思佳看着这一屋子的人都拦不住她,她便接着大大咧咧地走到了我的左后方,看着我,却举起手里的杯子,对着我手中的那杯威士忌撩拨又像挑衅一样地用被底在我的杯沿上撞了一下,然后笑着喝下一口后并不咽下,而是漱了漱口“咕噜咕噜”两声又把那口果汁吐到了墙角处的那盆青松盆栽里。
“呵呵,这小臭弟弟,长得还贼他妈帅哈!梦君,这就是跑来要跟你相亲的那个小伙儿吧?看这样可以啊,大眼阔唇大鼻子,长腿长跟腱公狗腰,你这下半辈子肯定挺‘性’福啊!反正他余生都肯定是你的,你今晚借姐玩一宿行不?姐姐我也老长时间没开荤了,而且你对姐姐也挺好,把爷们儿借姐姐使使……”
我也确实没少听过女生说出这种恶心话的,但是像蔡思佳这样外表抱歉、行为令人不适同时言语又令人恶心的,那可真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我也是真不知道像蔡励晟这样气度非凡、如陶蓁这等优雅温婉的夫妇,到底是连着坐了几世的孽才能养出来这样的女儿,何况这个姐姐跟蔡梦君那个妹妹,简直一个是天上的珠玉,一个是地底下的屎尿。
刚才一直表现得大大方方的陶蓁,此刻的脸色苍白,就像被外面的冷风瞬间冻住;蔡梦君看着这个亲姐姐,也是一脸的如同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但她拧着眉头的同时,眼睛里还是闪着些许怜悯的华光的。
“这人又不是物品,又不是您还没言语一声就被你刚吃进肚子里的点心,这不是您说问梦君借,我就能被借给您的。况且,别说梦君会不会同意,姐姐您也得先照照镜子,再看看我愿不愿意,您说对吧?”我索性说道。
当然,我说这话其实仅有一小部分是为了维护蔡梦君,另外很大一部分,我是真害怕蔡梦君心一软,就把我真的“借”给她姐姐,因为我真觉得这种事她很有可能答应,毕竟蔡梦君的耳根子软又对人过于的好,之前在敦盛居酒屋里明明她过生日宴请她那些大学同学却到最后一个礼物都没收到还被人集体逃了单的事情,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一进门就像是喝大了一样的蔡思佳,听了我故意放了刺儿的话,眼神一下就瞪圆了,接着她却笑了一下,故意走到我的身边,摸了摸我的脸蛋:“哎咦呀呀!臭弟弟长得挺帅,小嘴叭叭的也挺能说啊!咋的,被你姐姐我看上了,还不开心呗?那以往换成别的臭宝儿骚爷们儿,姐妹儿俩一起往被窝里钻那不都老开心了?今天我是捡着柳下惠啦?”我立刻把头一扭、下巴一甩,躲开了蔡思佳的咸猪手,结果她接下来的话倒真是颠覆了我的三观:“你没看出来啊,小臭弟弟,在咱们家,论长相儿,梦梦排第三,我妈排第二,最漂亮的就是姐姐我了。呵呵,我这死亲爹还活着呢,所以我妈你个小崽子是肯定睡不到了,我跟我妹儿长得一模一样,还比她强十倍、在床上骚十倍,现在你姐姐我倒贴你,咋的,你还不愿意?”
这番话下来,我用余光扫了张霁隆一眼,眼看着张霁隆都拿着餐巾连擦了好几分钟的嘴。
而刚才蔡思佳所说的这段儿里,除了她说自己“在床上骚十倍”的部分,其他的我可真是一点都不敢苟同。
再加上这个蔡思佳如此不礼貌的举动,让我本来就像是被浇了一桶泔水的心头又冒了一股火:“姐姐,您听说过一首诗么?‘两家各生子,提孩巧相如。少长聚嬉戏,不殊同队鱼。三十骨骼成,乃一龙一猪。’”
“操!还真是给你脸了哈!你他妈的骂谁是猪呢?”蔡思佳怒气冲冲直勾勾地看着我,立刻瞪眼对我骂道——不过还行,她多少还剩下点儿自知之明,知道“一龙一猪”里的“猪”是在损她。
“行了,你差不多得了吧!东西也吃了、果汁也喝了,人也叫你丢得差不多了,该说说你为啥今天回来了吧?”蔡励晟实在忍无可忍,勐拍桌子之后,转头咬着牙怒视着蔡思佳。
蔡思佳慢慢悠悠、摇头晃脑地转过身,看了一眼蔡励晟之后,又往后撤了两步,转身推开身边的那个侍应生,然后一屁股坐到了身后落地窗的窗台上,打了个哈欠又吧嗒了两下嘴巴,从自己的后屁股兜里掏出一包香烟和一个已经漆上了焦黄烟油锈的金边翡翠烟嘴,把香烟滤嘴塞到烟嘴里面,又从自己另一个后屁兜里面掏出一只塑料打火机,点燃后抽了两口,且直接把烟灰掸在地板上:“我说老头你啥意思?你生我要我来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可没嫌弃我吧?现在倒好,还不让我回来,我身上流着的是你的血吧?我姓的是你的姓吧?我……”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今天回来?你怎么知道,你妹妹今天要在家里见客人?”蔡励晟板着脸说道,接着又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张霁隆。
张霁隆眼见着蔡励晟望向自己,也突然放下了手里的餐巾,迭好之后也翘起了二郎腿,但他抬起腿来垫在自己另一条腿上的姿势,正好是跟蔡思佳相反的,而他之后则一直漫不经心地低着头,还拍了拍自己裤子上的灰。
蔡思佳又抽了两口烟,接着又斜着嘴巴咧嘴笑道:“呵呵呵,老逼头子,你这说的啥话啊?我自个家,我愿意啥时回来啥时候走,这玩意除了我自己谁说了都不算吧?至于我是咋知道我家小妹儿要相亲的,呵呵呵,你也不用看张霁隆,老头子,你真甭看他!我他娘的之前想从他们隆达集团的那帮狗腿子嘴里头,打听道儿上的事儿,他们那一个个的把嘴唇把得比那银行大铁门都严实!这事儿也肯定不是他告诉我的,但你要是问我谁告诉我的,我只能说你们蓝党家大业大,人多嘴杂,并且那么老多眼睛盯着你蔡励晟呢!别管咋说,我这几年在社会上,也认识不少人,呵呵,老爹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有不少人都是我的‘熟脉子’;何况我本来就是你闺女,不跟梦梦算是一奶同胞、一腹两胎,也是从你朖子里头射出来的,那想打听点儿自家里你这个当老子的和梦梦这当妹妹的的事情,那可不是比擦个屄揩个腚还简单么?”
我被这个蔡思佳当真是搞得一点胃口都没有,而且这姐姐一边抽烟一边对着自己父亲污言秽语,我觉着我要是蔡励晟,至少会直接招呼后院端着微型冲锋枪的特勤把她先架出去。
没想到眉头紧锁的蔡励晟却极其克制,握着酒杯的手指,似乎稍微卸去了些许力气,他举杯喝了一口酒,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压着嗓子问道:“你说吧,又想要多少?”
“嘿嘿!这就对了!今天你咋这么痛快呢,老逼头子?”蔡思佳直接抢过了放在我手边的汤碗,把烟头怼在里面,摘了烟嘴,又慢悠悠地把白瓷碗放到了自己的屁股旁边,然后就说了三个字:“八十万。”
“什么?思思,你怎么又要这么多钱?”陶蓁焦虑地看着蔡思佳,“你是不是又拿去赌了?你之前不是答应妈妈去教会戒赌了么?怎么又……”
“你还问呢……”蔡励晟恨恨地说道,又看了看张霁隆,又气又羞,“我可知道两周以前,你可是前后分别跑到浚渊那儿和白塔街车炫重那儿分别问人要了一百万块钱,才两周,你就这么快就把钱都花完了是吧?借着我的名号到处溷吃溷喝,你可真是让我在外头把人都丢尽了!”
张霁隆面无表情,放下右腿后拣了几粒干果盘里的开心果吃着,也没看蔡励晟或是蔡思佳,也没多说一句话。
“嘿哟,我的蔡主席,您消息可真是够灵通的!但我就管老张大哥和那个高丽棒子借点钱咋的了?而且你说我让你丢人?我有啥让你好丢人的?是,我是顶着‘我是蔡励晟女儿’的名号,到处溷吃溷喝,但是钱是我张口借的,这跟你没多大关系吧!我能借到钱,溷到吃喝,那是我的本事,张霁隆和那个车炫重愿意借我钱那是他俩愿意!何况,张霁隆现在就坐在这,你问问他,他才借了我多少钱?才五十万!”说着说着,蔡思佳还笑着看了看张霁隆,“不过这家伙到还行,够意思,告诉虽然他就那点闲钱也不富裕,但是我不用还了;他姥姥的车炫重就给我拿了三十万,还告诉我让还的时候还他四十五万!操!我索性就在他那条街上一直吃喝到现在,他妈的,到现在我打嗝还一股萝卜泡菜味——我这是搁他那儿吃腻了我才过来的。”说着,他看了一眼蔡励晟,又看了看陶蓁,“哎呀再说了,我就要点儿零用钱花花,至于拿去做什么,我的妈呀,你就别管了。再说了,咱们现在是啥时代?赌博早就不犯法了,何况我这现在赌的数目跟过去比,那可是少了不少个呢,我现在充其量就算是小赌怡情。”
陶蓁心急如焚地叹了口气,接着问道:“是不是那个姓袁的女人又让你陪着她赌的?”
“是!是又怎么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蔡思佳居然急了。
“我不是让你别再跟那个女人来往了么……”
“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我告诉你,陶蓁,我嘴上管你叫妈,也就是看在我身上淌着你的血!你跟袁莉莉比起来,你到底哪点像我妈?嗯?而且说起来,我身上虽然流着你的血,但是我身上的肉可是她……”
“你住口!”蔡励晟没让蔡思佳把话说完,又是一拍桌子,“你个孽种!你不是要钱么?行,你去对面找周玫,让她给你支现金,拿了钱马上滚蛋!以后都不许进这个家门!”
陶蓁伤心地看着蔡思佳,头一低,双手拄在餐桌上,捂着脸不出声。
蔡梦君见状,立刻站起身来让陶蓁靠着自己的小腹,抱着妈妈的头还摸了摸她的脸颊和额头,眼神也变得愤怒了起来:“姐姐你在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气妈妈?爸爸不是答应给你钱了吗,你还是赶紧走吧!”
我在一旁看着,心里觉着一个女生被自己的双亲骂是“孽种”,又被自己的妹妹嫌弃,论正常一点的,肯定都会觉得难受憋屈,但没想到,蔡思佳却立刻露出了一脸得胜的模样,扭着屁股笑着走到蔡励晟面前:“这就对了嘛!您说您一开始就这么嘁哧咔嚓地痛快多好!可至于您说您以后都不让我进这个家门,呵呵,您觉着您拦得住我么?你可小心,这几年在社会上我可没白溷,我认识的朋友也都多了去了,可别哪天我一不高兴,再把‘家里账本’的事情捅咕给别人去。”
蔡思佳一提到“家里账本”四个字,我眼见着蔡励晟整个人都像被人抽了筋一样,全身剧烈地一抖,紧跟着冷汗一瞬间就一脑门。
同时蔡梦君和陶蓁也注意到了蔡励晟的反应,而她们母女俩的表情跟我基本没差,也都是满脸满身的好奇。
只有张霁隆没抬眼睛也没转头,依旧旁若无人地吃着开心果不说话。
蔡励晟想了半天,嘴巴嗫嚅了好几下,最后都没说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