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老白,这是什么地方?”我不解地看向白铁心。
白铁心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又对我笑了笑:“舞厅啊,咋了,秋岩,你难道这二半夜困得不认字了吗?”
“我当然认字!”我不免眯起眼睛,无奈地看着大白鹤,接着说道,“只不过是这么破破烂烂的地儿,你他妈跟我说这是个舞厅?这他娘的能是个舞厅?这地儿真不是个废品收购站么?”
大白鹤看我对这种地方一无所知,脸上便立刻露出了无比得意的笑,边拉开车门边对我说道:“哈哈,看来还有你‘何大明白’不清楚的东西呢——这玩意,学名叫‘砂舞厅’,可以写作‘纱窗’的‘纱’,又可以写作‘砂石’的‘砂’。你看见那个大长黑幔子了么:咱们从外面看,可能稍微简陋了点儿,就像你说的,有点给人感觉像是个收破烂的地方,但是在这幔子里面,我可告诉你,那可是个别样的粉红色天地!啥叫‘败絮其外、金玉其中’啊?哈哈!”
“原来是这个地方……”听到“砂舞厅”这三个字之后,我算是明白了这地方到底是干啥的了。
先前刚工作的时候,晚上打电话,大头和牛牛两个人就跟我吐槽,他们派出所就调节过好几起跟这种“砂舞厅”有关的家庭暴力和民事纠纷,有的是因为家里丈夫总去砂舞厅闹离婚的,有的时候因为媳妇背着老公孩子去砂舞厅当舞女赚外快的,还有几个是“仙人跳”;尔后我在风纪处的时候,伍育明大哥也总带人去他们家附近的几个砂舞厅里扫黄,当然他本身对于那些上了岁数的半老徐娘和门口的几个比他岁数都大的保安打手们没啥大仇,倒是赶上伍育明的女儿快参加考试的时候,家附近的舞厅里居然总开个通宵不说还把音乐声音放得老大,附近的居民实在不堪其扰,于是伍育明才下决心坐了个义举端了周边所有的舞厅。
但是这种事情,我之前都没过问过。
我也不太清楚这样的舞厅,里面到底是什么样。
并且对我而言,市中心的那几家比较有名的可以喝酒吃西餐、装饰环境都有意往高端和流行方面靠拢、无论是进出的客人还是上班的服务员都西装革履的夜总会,那才能叫做“舞厅”。
我这边其实对于这种地方已经有了一定的概念了,大白鹤却还在好心地对我“科普”着,尤其是他一下车,看到了先前蹲在门口抽烟发呆的几个大叔大爷级别的保安一见他来了之后通通站了起来,他便更加兴奋地卖弄着:“这种地方,秋岩我告诉你,在全国都有的!在南方叫‘摸摸舞’,在南岛又叫‘摸摸茶’,而在咱们F市这儿,又有个名字叫‘老头乐’。你知道啥意思不?哈哈哈!等你待会儿跟我进去,你就明白了!而且,你不是也喜欢岁数稍微大点儿的女人嘛!不过话说,你他妈还在风纪处当过代理处长呢,你咋连这地方是干啥的都不知道呢?还得我来给你讲!来,过来——”
“我说,老白,我还是……”
“什么‘还是’不‘还是’的,快过来!”大白鹤真是越睡越兴奋,刚才在车里一扫而光的醉态,在这功夫也被他重新捡了起来。
他不由分说地一把搂过我的脖子,推着我就往舞厅里面走去,搞得我费了好大力气,才转身抬起车钥匙,对着车门按了一下才把车锁上。
而这边那帮看起来岁数比我们家何老太爷都大、白头发直逼邵剑英的保镖们一看到白铁心用胳膊夹着我的脖子走到了门口,站起身来的他们,竟然全都恭敬地对着白铁心点了点头,笑脸相迎地打着招呼:
“哟,这不是小白警官么?”“这大下晚儿黑的跑过来,雅兴啊!”“爷们儿来啦!看你这脸色,喝多少酒啊今天又是?”“白警官,今天又带来一个小哥儿来快活?”
……
“几位老哥!大晚上的,在门口杵着?”白铁心也很熟络地跟这些大事大爷们打着招呼。
“嗐,这不是都二半夜了么,困!站外面这旮旯抽口烟!”
“主要是被小冷风吹一吹,能精神精神!嘿嘿!不信你看里面那老金,睡得哈喇子都流好几回了!”
“小白警官,这咋弄,也不知道你今儿来啊!楼上‘水吧’早就没好台了,好些人搁里头就歇着睡觉了。不早说下回来前儿打个电话么?下回来之前打个电话,哥哥们都给你留好雅间儿!”
“用不着,”大白鹤抬手一挥,“我就是喝点酒,然后也是喝闲了,跑过来看看。正好我这兄弟有车。”说完又指了指我,“给你们老哥儿几个介绍一下:这是我在警局里头最好的兄弟,咱们警察界的另一位青年才俊何秋岩警官!”
“小何警官!”“小何警官好!”
我也只好对着这帮大爷大叔们点了点头。
刚才离得老远我没看清,走近了我才发现,这几位大叔身上,要么是满是褶皱的脸上还留着刀疤、要么是棉袄露出的脖颈上绣着纹身,更别说还有缺牙的、断指的,一个个虽然笑脸盈盈,但也长得凶神恶煞,再看他们身上的打扮如此落魄,更让我心中打起万般防备和抗拒。
“告诉你们啊,我这兄弟,最喜欢三十五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盘子比较靓的徐娘‘老车’,也是个不怕‘费油’的主儿!话说今晚有‘好车’么?”
“有有有!里边请里边请!”
说着,其中一个老大爷就把我和白铁心往舞厅的一楼大厅里面迎,后面还有很好客的,扶着我和白铁心的后背,把我俩送过了安检仪。
我是不知道白铁心,但是我身上可是带着枪的,出门之前我特意别在了身上,于是当我的身子越过了安检门之后,安检门立刻发出了“吱哇”“吱哇”的报警声,这阵刺耳的声音,也彻底吵醒了先前一直靠在纸箱子和电暖气附近的那个大叔。
那个大叔睁眼之后,看着安检门又看了看我和白铁心,立刻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样站了起来,手上还握着一把照明跟防身两用的电棍。
他惊愕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边根本没顾过来理睬自己、而是跟一边的那帮看场的大叔大爷们打哈哈的白铁心——他也似乎根本不认识白铁心,于是他只好睁着两只充满了懵圈感的眼睛,带着颤音地对我和白铁心问道:“咋了,身上揣家伙了?”
“我带枪了。怎么了?”我冷冷地回了一句。
“带……带枪了?”大叔一下子慌了,但还强装镇定地握紧了手中的电棍,对我说道,“拿出来!”又指了指自己的左前方不远处道,“存上。”
“警用手枪,你让我存上?你们这是啥地方?有这资格?”
我反问了三句话。
然后彻底给面前这个身高似乎还不足一米六的五十多岁大叔问懵了。
正在这时候,我身边擦过了一个浑身满是臭汗味、臭汗味里面又满是老烟油味的大叔,他看了我一眼,又对那个刚睡醒的大叔说道:“啊,这个小兄弟儿你用不着管,这是咱们舞厅的贵客!你放心吧,出不了事儿!”随后又对我说道,“走吧,小兄弟,进去吧!要是愿意把羽绒大衣存前台的话,你去存上吧!别的事儿你甭管啦!”
“不是啊,他说他带着枪呢……”那个刚睡醒的大叔依旧有些慌,但还仍然坚持着自己的“岗位责任”,对着刚过来的那个大叔压低了声音道。
“——这小子也是个条子!你敢管条子?咱们舞厅还想不想开了!”
“啊……”刚睡醒的大叔瞠目结舌地看着我,犹豫了一番之后才对我点了点头,“那个啥……那你进去吧,这旮旯没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