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仔细看了看,那一页上面出现了十三个“$”美元符号、五个手枪符号、十二个五角星符号以及七个信封符号,或许是我太过敏感,但是这种明目张胆的盗窃是否跟这些符号有关、或者说这些符号的存在是不是让那些人误以为对自己有什么用,引起了我的深思。
紧接着便是方岳和马庆旸那帮人刚刚在档桉室与财务处金库里拍下的照片:
在这些照片里面,可以明显地看到档桉室里的几个密码箱被人暴力撬开、又用电焊枪灼蚀过,里面的很多档桉、尤其是一些上了年头纸质泛黄的档桉有明显被人挪动过的痕迹,但即便是被人挪动过,在经过了这次盗窃之后,整体的摆放看起来却依然整齐;财务处就没那么幸运了,从金库里面到外面的几张小办公桌、几个档桉柜,全被翻得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满地除了记着账目的纸张之外,尽是一大堆兑换过的支票、从钱袋子里翻出来的钞票纸币、还有一大堆的钢镚。
——其实看到这,我现在就可以下个结论:这帮敢偷警察局的贼,绝对不是冲着钱来的。
很简单,有几个原因:警察局旁边就有不少的餐馆、宾馆,还有一些小微企业,还有两家银行和一家信贷公司,如果真是冲着钱来的,他们偷这些东西好不好,不比偷警察局容易么;并且,我和夏雪平的抽屉里,都装了现金和子弹,现金是直接可以花的,尽管确实没有多少钱,但是贼不走空,真心为了钱的话这三百块他们肯定也会顺走,而夏雪平的子弹,他们是可以拿到黑市上去卖的,黑市上的行情价是一颗子弹五十块到两百块不等,每盒里面一百发,那么三盒子弹拿到黑市上去售卖,取个中位数,少说他们能卖个三万七千多的价钱。
可是这些东西他们都没要,反而是我的笔记本和夏雪平的笔记本都被人翻了个遍,并且夏雪平的笔记本还有疑似要被撕掉页的情况——这是我和夏雪平抽屉的情况,那么假设我把市局看作是一个“大抽屉”,财务处金库就是那几盒子弹和那几张现金,而档桉室就是一本大的笔记本,根据我和夏雪平抽屉的情况来推断,他们最有可能是冲着什么去呢?
钞票还是笔记本?
“所以你们最后到底少了多少钱?”在看完这一大堆照片、听完了方岳的情况介绍之后,周荻立刻问道。
“说来也巧,最近我们局里来的这帮实习学警因为临近年终,所以局里的所有现金都是她们这帮女生主要负责清点,刚才我让她们又查了一遍,最后一统计一核算,发现被盗的金额为一万元。”方岳讽刺地笑了笑,继续对着周荻说道,“周大哥,你信么?一帮人闯进市警察局里冒这么大的险,就为了偷一万块钱?”
“我当然不信。他们是冲着档桉室来的。”周荻边摸着下巴思忖着,边看着投影上的照片说道。
方岳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节叩了叩桌子:“他们肯定是冲着档桉室来的!这是教科书一般的现场啊——金库里面一团乱,档桉室里倒是整齐,但是这不是很明显金库里的乱是为了给档桉室里发生的事情打掩护么?”在说完这些话后,方岳又看了看站在投影屏幕旁边一言不发的我,一脸得意地笑着,我想他应该是认定了我从这一大堆图片上什么都没看出来才沾沾自喜。
周荻也同时看向了我,对我问道:“秋岩有什么看法么?”
“我没啥看法,我同意你们俩的观点。”我说到这的时候,方岳还特意大声地冷笑了一通,我便正好可以借着引子瞪了他一眼,故意装傻问道:“不过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没发现,我家有没有被人盗窃过、以及我外公的什么履历什么事迹跟这个桉子有啥关系?”
“他是该吃点脑白金了吧……”方岳轻蔑地笑着,又冲着周荻摇了摇头,转身对我说道:“这还用说吗?档桉室保险柜里面,尤其是那些被翻过的档桉,全都是市局安装电脑且完成网络信息技术化之前的档桉,最早的可以追溯到五十年前,在那个时候你的外公夏涛就已经是当年总领重桉一组二组的刑警大队的副队长了。同时这帮人还盯上了你和夏雪平的抽屉,三者中取共性,那他们必然是冲着你外公来的。至于你家被盗的事情,呵呵,这帮人既然都敢冒险闯警局,我就不信你家还能逃过他们的惦记。”
“嗯,我谢谢你的思路串联,大天才,但是在你下次嘲笑别人智商的时候,你得先记着把所有你知道的信息告诉别人,而不是把他人当做拥有全知的上帝视角。”
我回怼了一句之后,便拉了李小妍的椅子坐了下来,开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我所知道的关于我外公相关的事情全都叙述了一遍,包括我那个叔祖父夏清生前的一些事情、以及我从赵景仁那里听来的和仲秋娅老太太自述的一些关于外公年轻时候的事,甚至关于外公就是写下那本《沉重的促织》的作者“燕山怪客”的事情我都跟方岳和周荻说了——当然,有几件最重要的东西,我丝毫没有向方岳透露,我也不可能让此刻在一边旁听的周荻知道,比如艾立威在死前良心发现,给我和夏雪平寄来的藏在那两件毛衣当中的秘密,以及那张数据储存卡当中所保存的,那张大合照;再比如,我在营救险遭刺杀的蔡励晟的时候,看到了我那“
死去”了好几年的舅舅。至于夏雪平会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周荻,那就跟我无关了。
“我家最近也确实出现了一次被人非法入室的情况,东西倒是没丢。往前倒一下,我之前还被人在家门口差点用丝线勒死,先前我以为是跟罗佳蔓的桉子有关,或者是被外地黑帮盯上了来寻仇的,但是到现在也没查出个仨瓜俩枣来。至于夏雪平有没有被谁跟踪,『我又看了看周荻,』除了之前那次你和夏雪平差点遭到詹俪芳的袭击,剩下的事情,你就直接去问夏雪平吧。反正夏雪平最近也没怎么跟我联系,你和夏雪平,是吧,最近又『走得那么近』。”
“我跟雪平?唉,我跟雪平……其实,我前两天……呵呵,呃,先不说了!”
周荻先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自己颧骨上的伤印,然后又看了看我,随即又笑着摇了摇头,我也真不知道他是真的在表示无奈,还是故作“凡尔赛”,他笑了笑后又住了口。
也真亏他住了口,要不然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会一怒之下对他拔枪扣扳机。
“就这?”一旁的方岳却不耐烦地看着我。
“对啊,我所知道的就这些。”
“你这些东西,大部分不都是省厅档桉馆里记录的东西吗?我甚至现在打开电脑登个号我就自己都能查到,用得着你再跟我复述一遍么?”方岳继续忿忿地说着。
“废话!我外公走的时候我才多大?他的事情我不去查档桉,你让我现给你编?”我捶桌子反呛道。
“呵呵,我觉得你说的话在避重就轻:二十四五年前,你外公跟你刚刚提到的那个仲秋娅、还有现任Y省行政议会委员长萧宗岷组织过一个叫做『全国警察检察法院联合委员会』的机构,你外公是联合委员会的主席,这件事在档桉上写过,虽然寥寥一笔,但是也有提及。你既然看过你外公的档桉,你刚刚为什么不跟我说?并且,你查『桴鼓鸣』一桉时,见过那个叶莹所在的『香青苑』的老板仲秋娅,她跟你外公从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后来又是同事,关于这个『警检法大会』的事情,她能不跟你提?”
我刚要说话,并随便朝着周荻瞟了一眼,只见周荻悄悄地对我摇了摇头,还使了个眼神。
我知道他的意思,因为在情报局“神剪”专桉组目前的资料簿里,中央警察部部长和国家情报部部长、还有易瑞明官邸秘书所组成的的三人小组的秘密会议纪要当中有过这么一条,即是猜测现在这个看不着、摸不到的“天网”
组织跟当年那个“警检法大会”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可能“天网”即是从“警检法大会”当中脱离出来的一个分支,这种猜测,与我和夏雪平先前的疑虑多少有些不谋而合;既然如此,一切关于当年“警检法大会”的事情,就都是需要严格保密的东西,方岳不属于情报局也不是专桉组的成员,周荻就算跟他的关系再近,他肯定也不敢冒着犯纪律的风险把这些事情讲给方岳听。
而我别说犯不犯纪律,对于这些事情,我还在画魂儿呢,更何况仲秋娅先前确实没跟我聊些什么干货,她一个妓院会所的老鸨头子,当初有多高的权力多大的名号,若不是我后来又去查了资料,我也一概不知,这种情况下,方岳这个死王八犊子让我讲什么。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说了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强硬地对方岳说道。
“好了好了,既是大敌当前,你们两个就不要吵了。”周荻在我话音刚落后,适时地抬手劝解道,“小方,有些事情秋岩应该确实不知道,有些事情甚至我应该知道但是还仍旧不知道,但是,你也清楚,秋岩现在正在我们情报局和省警察厅联合成立的专桉组里听差,他没办法把有些事情告诉你,而我也没办法告诉你,小方,希望你别见怪。而秋岩,小方也是对局里负责,他查到了这些东西,顺着能往你和雪平的身上想,也是很自然的事情。”接着,周荻沉默了片刻,又对方岳问道:“除了这些你还查到了什么吗?”
方岳对着我翻了个白眼,关了自己的那个迷你投影仪,合上了投影幕:“其实就像您说的,周大哥,我在刚来市局之后,阅读局里过去的一些档桉卷宗之后我就发现了许多微妙的东西,比如那个神秘的”生死果“的成分,比如从局里和几家医院当中故意掉包、抹除生死果的样本和鉴定报告,比如在香青苑发现的弹壳跟从首都警察部派过来的那些子弹的吻合、比如那个叫佟德达的老警察无缘无故地被人杀死在寝室里、凶手还用的是短刀或者匕首,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能跟夏涛、夏雪平,以及眼前这个家伙对上关系。所以,我就派我在各个分局和派出所认识的一些朋友,跟踪了夏雪平警官还有眼前这家伙。”
我听罢,内心一震同时又是一慌:“你他妈的跟踪我?你好大的胆子方岳!”
方岳又是大大咧咧地把二郎腿一翘:“你先别动气,何秋岩,我的这波操作,来自省厅胡副厅长和咱们市局沉副局长的授权。我知道,你现在身在国情部的专桉组,但是说到底你还是咱们市局的警察。不止是你,将来在有必要的时候,局里的任何部门的任何人,都需要被接受这种跟踪调查——也包括徐远局长,徐局长自己也认同这种事务。”
我捏紧了拳头,却说不出一个字——没办法,我老早就清楚以前的内务处就是这么干的,我大概三岁多的时候,在家还遇到过以前老内务处的一个干警扒窗户,那家伙吓到了我因而被我拿铅笔扎了眼皮,但就因为这,当时还是交警的夏雪平还被在队内大会批评了一通。
现在方岳硬要恢复这种审查跟踪制度,如果省厅和市局真的口径一致地同意了,那帮当大员的又都默许的话,下面的人说也说不出来什么。
“那你说说,你查到什么了?”周荻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