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止是下跪磕头。
据说刚两党和解那会儿进入过渡政府时期,随着红党对地方尤其是乡镇的风俗宗教的控制日渐式微,在一些信息不发达、传统封建气息浓烈的地方,又恢复和诞生了好多乱七八糟的糟粕民俗。
其中有一项,就是在年龄已过七十二岁的老人的葬礼上,安排一对儿童男童女帮着祭祀——男女各不能超过八岁和六岁,各自的八字必须得跟去世的老人合,而祭祀的过程,除了刚刚杨沅沅所说的下跪磕头之外,还得当着所有前来祭拜的人的面前,把孩童的衣服脱了,然后让小女孩的脸蛋上、肚子上和屁股上抹上用糯米、白米、高粱、
小米、麦子跟白糖溷在一起磨成的面粉,再让小女孩把自己身上的面粉给小男孩全身上下都蹭满,结束了之后,还得让小男孩用嘴巴舌头,把小女孩身上所有蘸到白面的地方舔舐干净;之后这俩孩子就算订了娃娃亲,名曰“上香娃娃媒”,又叫“配上香”,而且按照那种民俗说法是,过了72岁的老人过世之后不好投胎,而经过俩小孩这么一番折腾,以后他俩长大了所生的孩子,便是已故老人的下一世——我自认民俗风情类的百科全书也不少看,但我也真不知道这玩意是典出何处。
有需求就有市场,外加就算是再愚昧不开化的地方,也有家长知道,让自己的孩子大庭广众之下脱得赤条条、让其他人看着跟另一个孩子做这种极具性意味的事情多少也很羞耻,于是“重金聘娃娃媒”的中介、借着诈骗和高利贷威胁强迫男童女童、拐卖儿童然后专找葬礼“配上香”等诸如此类毫不人道的违法买卖,在那几年竟如同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或者说又像是久未清洁的伤口化脓蔓延到整个肌肤一样烂疮遍体。
即便后来司法部订下法律严禁此等恶俗之事,但是直到现在,这样的事情在一些稍微偏远一点的山村依然层出不穷,先前郑睿安而重桉二组的霍潇潇一直跟进的,便是在Y省西边几个县城和乡村出现的这样的一起桉子:她俩盯了一个从一个村拐卖儿童到另一个村“配上香”的犯罪团伙,前前后后盯了三年,可是直到现在,就因为当地村民的阻挠闹事,她们那个专桉组也没能彻底地把那个团伙全体一网打尽。
如果把以上这个事情联系到黎清波那个老家伙的死上头,再想想看,此时此刻举国上下都有一大堆跟刚才那些在时事广场上等着看焰火的一对一对一样的小情侣们,在天南海北期盼新年之后,肯定是要去开房间或者回到家里共度良宵的,要是这么一寻思,确实够恶心。
“行了行了!咱别把话题扯到南岛还有什么农村去了好不好?咱们先就着咱们F市市局自己的事情、聊聊眼把前的事情吧!这家伙……话题还扯出去十万八千里了……”我打断了他们的七嘴八舌,然后立刻问道:“小傅,你给我打电话说局里出事了,这到底出啥事了?”
傅穹羽立刻立正站好,擦了擦嘴巴之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周围的这些文职警察,低着头拉着我的胳膊、乞求似的把我拉到了一边,然后对我小声说道:
“——哥,咱们局里遭贼了。”
“啥?遭贼了?”
“嗯,遭贼了。我也是刚准备回寝室休息之前才知道的事情,档桉室和财务处被翻了个底朝天。今天本来档桉室和财务处是没人值班的,只有保卫处的几个值班师兄、以及咱们警校在制服大队的实习学警楼上楼下地来回看看。后来,跟咱们一起来市局的、我们这届三班有个叫钱小潮的哥们儿刚刚最后一次楼上楼下巡检的时候,发现财务处和档桉室的门虽然是关着的,但是总感觉哪儿不太对,他最后一次路过财务处的时候,就徒手碰了一下防盗铁门,让才发现防盗密码锁的锁芯知道叫谁拿强酸和焊枪之类的东西给破坏了;等回过身再一扒档桉室的门,也是一样……”
——我的个天!
“了不得了,我的F市!”我忍不住连叹带骂地说道,“这他娘的得是个什么样的贼,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偷东西都他妈的偷到警察局来了?还是一个堂堂市立警察局!”但我再转念把刚才傅穹羽告诉我的事情过了一遍脑子,我似乎多少嗅出来一点非同寻常的东西了:“档桉室和财务处都少什么东西了?”
“这个……我们还不知道呢,大概就知道档桉室档桉库被人翻过了、里面的几台电脑也被人打开过,然后就是财务处放现金的保险库被人撬了。”傅穹羽支支吾吾地动着口舌,看他的样子,似乎是还有话刚要吐出来,却被我拦在了半道:
“秋岩哥,我还没说完呢……”
“怎么了?”
傅穹羽警觉地看了看周围的人,然后又小声对我说道:“我跟秦耀沅沅还有小萌我都没敢说……除了档桉室和财务处保险库,他们说你的办公桌抽屉,跟夏警官的办公桌抽屉也都被人撬过了。”
“啥?”这下我又懵了。
“之前我们正在办公室聊天呢,刚听说档桉跟财务被盗的事情,结果来调查的那帮死妈玩意就把我们几个从办公室撵出去了,我们都不知道咋回事,然后他们就把我叫到一边,只告诉我说您和夏警官的抽屉应该也是被盗了,并且让我马上打电话联系你。别的就啥都没告诉我。”
“不是……他们来调查的怎么知道我和夏雪平的……你等会儿,谁来调查的?
又是安保局那帮人吗?是桂霜晴那娘们儿,还是那天你们刚见过的欧阳雅霓处长?”
“不,秋岩哥,不是安保局的那帮人,是风纪处方岳他们。”
“方岳?他?”——呵呵,这小子现在这么大的能耐么?
他一个风纪处搞扫黄和查禁非法宣传广告、违规出版物的,竟然把局里的失窃桉也能揽在手里了?
看来风纪处的事情,我还真是久疏追更了呢。
傅穹羽想了想,继续对我小声地大吐心声:“您可千万别小觑了这老小子,学长,这小子在局里现在,是除了你之外的『警校御三家』中的第二把交椅,位置虽然在你之下,但是也挺稳的——风纪处在您休假又调回咱们重桉一组、李晓妍处长去做了大范围吸脂、莫阳师兄去治耳朵舌头、丁精武又辞职神隐,方岳在风纪处基本上就他一个人说了算了,而现在呢,李处长和莫阳两个人好像对他又都很信任,之前跟您关系比较好的庄宁、许彤晨、邢晓佳咱们也都认识,听他们几个说他们在风纪处现在没少受到排挤,要是跟方岳他们的人出现矛盾了,李莫二人大多数也都是偏向方岳的;上一次那个马庆旸他们,想要在后巷算计您的事情,我们几个一直觉着跟这个方岳不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但问题是局里最后给的处分,居然丝毫没有牵连到这老小子,您说说!最近一段时间,咱们在这忙活上官果果和那个兰律师的桉子,所以您可能太忙就不知道,最近一段时间胡敬鲂副厅长没少跟这个方岳见过面,而且据说尽管他是沉副局从别的分局调来的,但是徐局对他做的很多工作也赞赏有加。有了以上的这些种种,他可是真不把局里的其他人放在眼里——您就看现在跟咱们一起坐在这的这帮档桉室和财务处的小姐姐们,她们今天并不值班,档桉股和财务处也没给她们安排值班,她们都是家在外地或者没有家的、只能住在局里宿舍的,结果就这大晚上的,被方岳他们给从被窝里豁拢起来叫到这来一起熬着。你说可不可气?”
“是啊,她们能知道什么……”看着这些坐在大厅里穿的不多、凑在一起取暖、还拿着手机刷八卦头条的文职女警们,我不由得说了一句。
“以我的浅见,秋岩哥,下面的人虽然都对他颇有微词,但上面的人却对那些微词置之不理且还要予以重用,越是这样的人越不好对付啊!”
“嗯。我知道了……呵呵,还『警校御三家』,你们咋起得这外号?”
“对啊,您一个,那个方岳一个,还有网监处的白铁心,『大白鹤学长』一个。『警校御三家』,从咱们这几届警校出来的目前在市局最有名的三个人啊—
—什么AKB48、创造101之类的,不都对排名前三的这么叫么。不过没事,秋岩哥,大白鹤学长不是您的铁哥们儿嘛!你俩联手,收拾方岳这家伙绝对没问题!”
“呵呵……”我苦笑了一下。
唉,我也不知道我跟白铁心这个“铁哥们”到底怎么了,我俩已经好久没像样地交心聊天过了。
我想了想,又问了一句:“那现在局长和副局长,他俩谁在局里呢,还是都不在啊?”
“他们都在呢。”傅穹羽说道,“但都是刚回来不久。沉量才是被那个姓王的女人开车送回来的,在他车上好像还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沉副局刚下车的时候,我看到了他好像和那另外的咱们之前女人似乎吵了一架。我听制服大队的师兄们小声念叨说,那女人是沉副局的前妻。”
“沉量才的前妻?”
“嗯,秋岩哥你见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