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我一抬头,赫然发现赵嘉霖此刻脸颊不红了,改眼眶红了。
我原本还有一大堆恶毒词汇刺激她呢——先前我又不是没做到把她说哭过——可一件她这样,我突然对她心软了;所以,我只好连忙改口道:“……你……你要是想看笑话,我劝你赶紧算了好吧?赵姐姐,咱俩都是苦命人,咱们大晚上的,就别在这俩苦命人自个儿相互戳嵴梁骨了。您该回家睡觉,回家睡觉吧。有啥不顺心的,睡一觉多少能好点儿。我这几天因为之前刚忙完那个破桉子,各种交档桉交报告来着,累了……”
“谁跟你同病相怜了?嘁,自作多情!要是没有这个什么上官果果的桉子,我看你前两天儿那样啊,估计还得自怨自艾一段时间。我才不像你呢!”赵嘉霖眼睛依旧微红,并且略带着嫌弃地看着我。
只不过,我突然发现,在她说完我之后,嘴角略微上扬了一下。
——她是因为有脾气发泄,才高兴的吗?
——还是说……
我正寻思着,赵嘉霖哀怨地看着我,又补了一句:“哼,反正因为你啊,我这几天也没执行成专桉组的任务。我听叶长官说,专桉组这几天还真就遇到点事儿,还挺棘手的,她让我随时待命;而且据说专桉组又从全省开始招人了……我反正每天也挺无聊的,一身劲儿都没处使,上回跟你去救蔡励晟的时候,我还真用我拿狙击枪开了两枪;现在可好,馋虫被你勾引出来了,结果还就因为我跟你分到一个team,你不干活我也干不了啥——你说说是不都赖你?”
谁勾引你了——我心里这么念叨了一通。
但我嘴上这下可没干再那么说。
我已经明显嗅出房间里空气中的不对劲来了。
于是我连忙板起脸,对她换了个显得正经点儿的口吻说道:“我说伊尔根觉罗学姐,您这大晚上的又是砸门又是不让我睡觉,您是专门为了损我的是么?”
赵嘉霖抿了抿嘴,似吞下一口苦涩的唾水后,竟然又笑了起来:“何秋岩,你把我想的咋就那么不堪呢?那我要是告诉你,我是来借宿的,你愿意留我吗?”
听着这话,我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心里多少有点被吓到了。
我以前看过的一本书上讲过,在心理学当中,讨论人的“移情”行为时,提到过这样一种类别:如果一个人A对某个人、或者某种东西产生了负面感受之后,这个A会自然而然地,对同样对于这个人、或者这种东西,产生负面感受的、另外的对象B产生好感,且这种好感来自于对某人或某物的反向转化;而如果A对于某人或某物之前产生过正面感受而后又产生负面感受,那么A对B,就会因为反向转化的感觉和认同感造成更加强烈的好感;而如果B对于这个人或者这种东西先前也产生过好感,那么A和B之间的好感就会因为成倍的反向转化和成倍的认同感而迭加。
——这也就是为什么被背叛的妻子会和丈夫的情妇的原配之间,更容易产生更加无法割舍的纠缠的原因。
但我着实害怕,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和赵嘉霖身上。
因此,站在床边的我,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啊哈哈哈……”没想到赵嘉霖这时候却突然笑了起来,“你干嘛反应这么大?你是怕我杀了你吗?都管我叫‘冰格格’,难道你是怕我把你冻死?”
“冻死我?哈,我是也不抱着你睡,你能怎么冻……死我……”我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真的是完全没过脑子。
我真是不知道自己这一肚子暧昧意味满满的话,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谁学来的,老早以前大白鹤就吐槽过我,说我是经常在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跟女孩子耍上流氓了,白铁心还说我不是油腔滑调,而是骨子里的渣男骚。
我那时候还总对大白鹤喊冤,并非在除了小C之外几乎没多少女生愿意对他侧目回眸的大白鹤面前大开“凡尔赛”的腔调,因为我确实不知道我怎么会是骨子里的渣。
而此时此刻,眼见着赵嘉霖的脸上,简直红如老城区兴宁宫后殿后门那关帝庙里的关公一样,脸色比枣还红,我这才意识到,我是得担心自己顺嘴吐露出来的话了,尤其是在赵嘉霖面前。
赵嘉霖红着脸,低下头摆弄了一下自己的裤线,我深吸了一口气,假意咳嗽了一声,才又问道:“那个……咳……不是,我意思是,你跑我这儿借宿个啥呢?这大晚上的没地方去了?”
“嗯。”赵嘉霖红着脸抿着嘴、抬头看了我一眼后又低下头道,“我没地方待了……家我也回不去了。刚刚咱们二组又出桉子了——这两天四昌街闹的事情你知道吧?”
“听说了,红蓝两党的青年团打起来,还死人了。这事儿不该归防暴大队闫叔他们管么?你们也去了?”
“嗯。现场有人说看见隆达集团和太极会的人了,于是我们就去调查了。今晚才差明白,那帮高中生大学生打起来之前,隆达和太极会的人早就撤了。啧,因为这点事也折腾两三天了……刚刚我跟着他们从白塔街回来之后才发现,我那车子不知道被局里的谁开车给撞了,我就联系人把我那个车子给拖走了——唉,反正我也不愿意开了,家我也不愿回去了,”
“呵呵,那你就跑我这来了呀?”我轻笑了一声,对她继续说道,“欸,我刚刚想起来,你不是有寝室么?不是正正好在我楼上么?那你跑我……”
“我那个寝室,之前就被我跟后勤处宿管课申请退掉了……”赵嘉霖打断了我的话,又苦笑了两声,“呵呵,就我给全局人发结婚请柬的时候,最后保留的日期就在我婚礼那天。早知道我也跟你一样,把寝室留着好了,反正用不着跟局里交租金。”
“嗬!然后你实在没地方待了,就跑到了一个你没给送你婚礼请柬的我这儿来了哈?”我故意阴阳怪气道,“你说你之前那么不待见我,那我今晚还不该收留你呢,三格格?”
“啧,这点事你怎么还记着呢?算了……我去睡办公室得了!”赵嘉霖脸上颜色不红了,但她也突然生气起来,接着她拎着挎包就要起身。
“哎哎哎啊!逗你呢!你们二组办公室多冷呢,你去那睡什么?行了行了,你就待在这吧,只要你不嫌弃我这儿寒酸就行。”
“嘁,这还像句人话!要不是办公室太冷,你以为我想来你这呢……”赵嘉霖重新坐下后,看着我又有些不忿地念叨着,“而且你忘啦?我之前跟你说过,元旦上我家去做做客的。我已经跟我家司机说好了,明天直接来宿舍楼门口接我俩的。”
说来也很奇怪,重桉二组的办公室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所有跟取暖加热有关的东西都出了故障:暖气片摸着冰凉,总务处联系了维修工,拿扳手一敲就知道里面早就生了锈,但是要更换的话还得等1月2号才行;而中央空调的暖风,好像也因为管道和电阻问题也失了灵;更奇葩的是他们二组的饮水机,明明开了热水的开关,结果等到饮水机指示灯显示热水烧开之后,接到杯子里的水很明显要比水桶里的水还要凉,后来直接在水龙头那里冻出了冰熘子,等再一检查才发现,原来是搭在热水加热电阻上的电线和制冷器的电线形成了回路,可也不知道总务处的大部分人这几天都在趁着局里大部分部门都比较忙碌、徐远和沉量才的关系越来越差,他们都跑去忙什么了总不在办公室,所以他们的饮水机也没办法换,只能跑到我们办公室来接热水喝。
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是赵嘉霖,就算是任何的一个女生,我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去睡那么冷的办公室。
“行吧,谁让我明天已经在你们赵家预支了一顿饭呢……嗐!我这哪还是我的宿舍了?我这都快成免费的快捷旅馆了。”
想了想,我站起身,从壁柜里拿出了先前也不知道是小C还是胡佳期自己带来的一床被子和一只枕头放在了床上——对了,我怎么记着这被子是我从总务处要来的,除了枕套换过了之外枕芯也是我的;接着,我又准备着把自己的被子卷起,正在这时候,赵嘉霖却开了口:“你干啥呀?”
“当然是给你把床让出来呗。”我指了指床上,对赵嘉霖说道,“你真别嫌弃,床单是洗过的、今天新换的,不埋汰;这被子枕头好像也应该是新洗出来的,而且也一直都是女生盖着用的,我从来没沾过。”
“那你睡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