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果果擦了擦眼泪,哽下一口气,抬头看着我:“我当时是真的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呼,而且事情,也并不像何警官还有你在分局的那些同事们听说的那么简单:那两个保安来到我房间之后,是给小仪用电击仪器做了强制心脉复苏的,同时也测量了一下小仪的血压跟心率——他们来的时候,小仪的生理体征已经都没有了……她在那一刻,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了……嗨!都教我之前作孽太多了!或许,那两个保安其实也应该是好心吧,他们在看到大理石吧台和地上都都有血迹、再看看倒在地上的小仪后脑部位的创伤,再加上他们一直知道我是谁,听说我我之前几年少不更事时候做过的那些破事儿,于是他们两个,便都很主观武断地认为,是我杀了小仪……可问题在于,在我回到酒店的时候,我其实正巧看见他们那两位就在酒店大堂的值班岗上跟其他的保安和服务员聊天,好像还喝了点酒……呵呵,我也是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们当时能注意到我刚回酒店……可他们偏偏就认定了,小仪是我杀的,还要把我带到警局来……我不想伤害他们……嗬……我完全是……是出于下意识吧,我也确实跟着部队的专业人士学过几年功夫,所以三下五除二,我就把那两个保安都打晕了……”
“然后您就逃出了长岛酒店,一直开车开到了天翔路跟滨松街附近?”
“是……我……我当时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没想到心越乱越慌,越容易出事,竟然还出了车祸……”
“您当时没想着马上报警,叫急救车来再看看能不能抢救一下你的女友吗?”
“我说了,我当时实在是慌乱到不行!而且……即便是两个保安而已,都怀疑是我杀了我女友;万一警察来了,他们……你们也认为,是我杀了小仪,那我该怎么办?”上官果果有些急躁地冲我大叫道,接着又把香烟放进嘴里,勐吸了两口后,把烟头摔进面前的马桶里,随后他又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我确实六神无主了……”
我站起身,看着身旁的上官果果,然后也把手里的烟蒂扔进了马桶,然后按了按冲水钮,连着冲了两次水我才作罢。
“然后呢?您出了车祸,但为什么不等交警处理现场,怎么跑去兰信飞的家里去了——对了,您之前认识兰信飞么?”
上官果果对我摇了摇头:“我只是听过他的名字,之前都没见过本人,连照片也没见过,”随即,他还酸熘熘地补充了一句,简直就像是在诉说自己情敌的事情一般,“哼,虽然我们家自己也有律师,看着我长大的,但我还真的想地图炮一句:当律师的,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也不太喜欢去关注律师们的事情。”
加完了这一句话,上官果果又如梦方醒般地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然后继续讲述道,“昨晚本身地上就一半雨水一半雪的,我心里也十分的慌乱,没承想……当然也是情理之中地,我开得虽然不算快,但居然就出了车祸……警察把我从车里拉出来之后,就一直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现在想想,当时他们可能只是认出来我是谁,毕竟我跟那位王校长一样,我的这张脸早就是全网头条的常客了;可当时以我那心理状态、我刚遇上小仪突然暴死而我又被保安怀疑杀了小仪的事情,再被俩警察那样不停地盯着,我当然就有点慌不择路了……更别提我还受了伤。昨晚刚出车祸的时候,我这额头前面都是血。眼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人跑过来围观,而且大都在关注着我那辆被撞坏的车子,于是我找了个那俩交警疏忽的当口,就立刻跑掉了。正正好好,旁边的那个高层公寓里有人出来,我趁着大门没关上的时候,就跑进了楼里……”
“那你又是怎么去了兰信飞的家里,遇到了他的妻子万美杉的?他们家可在九楼呢。”
“这我该怎么解释?”说到这,上官果果立刻变得焦虑起来,“可能我这么说,听起来特别像编的,可就是这么巧合——我跑进楼里之后,本来也没打算能去那家住户那里去躲一躲,这种高层豪华公寓,一般一楼都会设有门禁。我只能跑进一楼的垃圾间,看看回收废纸的地方,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止血的……”
“您也真不怕伤口感染?”
“以我当时的情况,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恰巧,我一推开垃圾间的门,就遇到了那个女人。大半夜11点的,一个女人穿着睡裙跑到楼下倒垃圾,呵呵,我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大对劲……我一开始没想着搭话,本来就像在垃圾间里好好躲着的,没曾想我也被她认出来了,她还说她一直都很喜欢读我写的小说,而且她在看到了我额头上的伤之后,还十分热切地表示好奇,问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需不需要帮什么忙。我看她一介女流之辈,看起来人还挺善良的,于是我便先跟她说,我需要处理一下伤口,所以,她就带着我上楼了——而且她好像看出来我遇上了大麻烦,于是还给了我一本《世界时装汇》杂志,让我用右手拿着挡在额头前,还让我把我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说这样的话看起来我俩就是很熟识的朋友了,如果有人要查监控摄像的话,也不会怀疑什么。”
——呵呵,也不知道究竟是另一个拘留室里的万美杉当时真的这样出的主意,还是眼前的这位上官衙内就是在编谎,短时间内如果真能做出这样的建议和举动,倒是都挺有心机的。
“那么上楼之后,你们之间又发生什么了?”
“上了楼,她便给我用酒精跟纱布、白药帮我处理了伤口,我脑门上的这块纱布,就是她那时候帮着我处理的。她给我处理完了伤口,我才彻底觉得这个女人真的可能是个好人,看她住的地方挺不错的,我想她在F市多多少少也应该有点能力,所以我便将之前我发现小仪突然离世、我又被人当成杀人犯的事情,全都跟她说了……正巧这时候,那幢高层公寓的物业经理带着警察去了她家门口敲了门,她便示意我躲到玄关后面,而自己去应付物业跟警察——我其实还挺想藏着他们家卧室的,可没想到我刚要往卧室进,却被她拉住了。我看她面有难色,心想可能是不方便吧,一个陌生人闯进人家的卧室是不礼貌,而且人家是无偿无私帮助我,便也没多想,就立刻绕到玄关后面、躲到了她家客厅。可一进客厅之后,我却又看到,她家里客厅中央的那台茶几,玻璃茶几面竟然全都碎了,满地都是玻璃碴子;而且在沙发旁边电脑桌下面的废纸箱里,还有刚烧过的、却没烧的彻底、又被茶水泡了的照片……等她应付完了警察,我才对她问询了一下那茶几是怎么回事,而她只是含煳地说,那是她不小心砸碎的……至于照片的事情,我也没多问,她自己也没提——我自己这边还一屁股事情呢,于是我也就没多想。”
“那当时她老公呢?她领你上楼的时候,就她一个人在家吗?”
“我……我真的不知道!”
说到这里,一直表现得要么澹定、要么单纯地悲伤的上官果果,脸上终于有了慌乱的内容,语言也开始有些错乱起来,“我其实当时也有点觉得不对劲:一个女人大半夜的家里没人,去楼下倒垃圾干,再加上她那台碎掉的茶几……我……但我当时真的没注意她的事情,只着急自己来着……而且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小仪就死了,我从长岛酒店里跑出来之后,她的尸身就一直那么在那躺着、凉着,我当时也是越想越愧疚……其实我当时,有那么一瞬间、有一种冲动想去找警察自首了,毕竟人不是我杀的,小仪也确实有心脏方面的问题……她对我挺好的,她死了,我也得对得起她;而那个女人,却把我拽住了……”
“你是说,你想去找警方自首,可万美杉却突然把你拽住了?”
“是的。其实本来我就没想好,我到底要不要自首,她及时把我按住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叫做‘及时’……她来到我身边坐下,在一直安慰我……她说她理解也相信我说的是真的,我可能就是被那两个保安误会了;但如果那时候我就那么出去了,以我昨天两次突然跑掉的表现、再加上当时我的情绪和精神状况好像也有点失控,我可能会把事情搞得更糟糕……而且她说的也对,毕竟遇上这种事的是我,以我前些年做的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如果被舆论闹大,假的也成真的了。她劝我别去自首……而她还说,她老公是着名的大律师,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死的也能说成活的,她还说,就算是我真的杀了人,如果能给她老公足够多的钱,他老公也能帮我脱罪;我一时间无言以对,甚至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就在她家留住了。而且我也挺好奇:敢如此夸下海口的律师,该是个什么样的人。没几分钟,她家的门铃又响了……然后她开了门,把人领进来,对我介绍了一下:那是她老公,着名的大律师兰信飞;随后又转头对那男人介绍了我一番。那个男人正好是那几张还没烧完的照片上面的人,于是我就顺着眼前看到的事情猜想,刚才这两口子可能刚吵完架,然后这个兰信飞冷静了一圈之后又回家、跟自己妻子和好了吧——哼,他一开始还真误会了我和那个女人的关系,而经过那个姓万的女人解释了一番之后,那男人也很慷慨地跟我保证,他一定会帮我,并且先让我在他们家休息一晚,明天他就会派人看看长岛酒店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之后,他们二人就进了卧室,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说到这,上官果果疲惫眯着眼睛、张着嘴巴、吃力地深呼吸着,悔恨之意一时间全都挤到了他的眉梢:“我原本真的以为,可能这一晚上就这样过去了……就在那时候,说巧不巧,我一个不经意抬手,竟然碰到了电脑桌上的鼠标——我看到了她家电脑屏幕上的屏保和桌面壁纸,那是那个女人的夫妻结婚照;而两张照片上的新郎,全都不是那个时候刚刚进屋的那个男人!我这才明白,那个男生根本不是兰信飞——我就说嘛,能跟那个老溷账色狼王八蛋魏鹏齐名的兰信飞,怎么看起来那么年轻呢!我以前不认识这个兰,我只是听说他年轻有为……算算年龄,他好歹也该三十三、四岁了,可那个男生才二十多的样子……”
——什么!还有第三个人?
“那个二十多岁的男生,他长什么样?”我立刻问道。
“哎呦……这可怎么说呢?我在首都是很少见过那种类型的男生了……你别说我搞地域歧视,但他的模样真的是个很典型很东北的小溷子打扮——就是身材很瘦、看起来半阳不阴的,穿个澹蓝色高领毛衣,留了个‘炮仗锅盖头’发型,下面是一条黑色紧身裤,脚上还是一双很扎眼的黑色白沿儿高帮板鞋——我没记错应该是阿迪达斯的限量款,625一双,我记得清楚是因为我之前也买过一双,价格贵、看着漂亮,但是那双鞋特别磨脚踵和小脚趾,穿那双鞋跟上刑一样。”
梳着炮仗头、爱穿鲜艳的澹颜色的衣服还紧身裤、脚上又是白崖子板鞋、身材又很瘦……还跟万美杉有关系……
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上官果果说的是谁了。
“然后呢?”
“再然后……我就反应过来,我好像确实来错地方了,我这是主动跳进了一个圈套里;于是我马上想要离开,我想着去自首,怎么都要比继续留在那户人家里强吧;但就在我刚把房门打开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人在我后脑勺上用木棒还是什么东西勐揍了一下……一瞬间我就两眼一抹黑了……呼……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就发现我被人拖到了客厅里,而在我面前,那台碎掉的茶几和玻璃碎片上面,正躺着兰信飞本尊,并且我的手上,也都是血……但还没等我反应过味儿来,那个女人就带着警察回来了……再然后,我就从那附近的分局带到了这……”
说着,上官果果又满脸可怜地望向我,“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真的没杀人!小仪怎么死的我也不太清楚、我也不知道!而那个兰信飞……我估计早就是被人杀了的,说不定就被那个姓万的女人藏在卧室里的!所以警察第一次跟物业经理找上门来的时候,她才不好让我进她的卧室呢!”
“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
当然,我点头也不是表示我就此相信了上官果果说的话,但我现在的人设就是上头派来帮着他做特殊情况的疏通工作的,所以我必须得稳住他。
而下一秒,我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我便又对上官果果问道:“上官公子,您说的那个跟着万美杉坑害了你的那个男生,他后来去了哪呢?”
“我不知道……啊呀,是不是趁乱跑了?我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个事情……何秋岩警官,我也不需要你听我姑姑、或者那个杨君实、胡敬鲂的,让你帮帮我之类的话了!我敢保证我自己是清白的!只要你们能把那个炮仗头男生抓回来,就能证明我根本无罪了!”
这下一来,我的心思反而全都乱了。
因为其实根据我在进到这件羁押室前、我从监控录像上对上官果果的观察、还有我一进这间单间之后,对他的初步接触,我预想的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误杀,也就是上官果果失手杀了顾绍仪和或兰信飞;哪知道现在然还涉及到第三个人,而且就目前来看,上官果果说的话大致都是条理清晰的,而且从他的表现和情绪来看,也基本符合逻辑。
但我还不能完全判定,他说的东西就是真的,而且我还想再试他一手:于是我打开了手机,找了三张快手播主的照片:“你看看,昨天你见到的那个被万美杉谎称是自己老公的男生,是这个人吗?”
上官果果凑到我的手机前,仔细地辨认了一番,然后摇了摇头:“不是他,长得一点不像。”
“那是这个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