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你以为我俩一正一副俩局长是白当的啊?不就是他们好几个月没领到退休金了吗?走的咱们市局的账面的事情,我和徐远能不知道?”沉量才铁硬着面孔说道。
“那你们知道,您二位怎么不管呢?”
徐远合上了笔记本,叹了口气:“唉,就算知道了他们的情况,又应该怎么管呢?钱的事情,可不是我俩点个头、签个字就能答应下来的事情啊?而且现在这节骨眼上,什么事情不需要钱?所以每次我明知道他们要来找我,我也只能躲着、抻着……说起来,他们那里头有不少也是我和量才副局长之前的老师和上峰啊,我确实有点对不起他们……”接着,徐远又悠悠地叹了口气,“等大选之后吧……等选举之后,或许这退休金的事情,还有解决的可能。”
我抿着嘴看着徐远,心里对此时的他失望至极,于是我继续不客气地说道:“我还就不信了!全市那么多老头老太太,穿着警服、头戴国徽溷了一辈子了,到头来只能去靠着领救济金维持晚年?赶紧的,您二位先跟我下达关于桉子的指示吧!完后我就先回办公室,我直接写报告给省厅、省政府跟司法调查局!”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吧?”沉量才直接把钢笔扣上笔帽,把笔垫在手心里拍在笔记本上,对我斥道:“我跟你说,你这报告真的发过去了,省厅和司法局的人看都不会看你信不信?然后你发给省政府的报告,到底也得转交给省厅!你知不知道咱们省警察厅、省财政厅和省政府行政议会,因为钱的事情都闹成啥样了?省里本来就缺钱,你知不知道!你还给上头打报告?你要是真打报告去了,你这就是在添乱!”
经由沉量才这么一说,我才终于想起,一切的根源就是因为省政府财政预算赤字的事情,外加警务系统各种经费被削减,于是这才致使警察队伍内部自上而下的各种福利补贴,一并被取消的事情。
想到这里,头脑被热血冲昏的我,终于冷静了下来。
“……是,他们确实现在每个月最对九千块拿不到了,可跟省里短掉的三五个亿的亏空相比,那点钱算个屁啊!你以为我们不着急吗小子?要是有钱的话,他们的养老钱咱们能不给发么?伤天害理啊!”说到这,沉量才又突然脸色一变,惊恐地看着我,“我说何秋岩,你没脑子一热、心态一爆棚,就跟他们应承了什么事情吧?”
我倒吸一口气,也改了说话态度:“那倒是没有……我只是安抚了他们几句,说我愿意试试,帮他们跟上头问问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哎呀,那就好……”沉量才瞬间松了口气,闭了一会眼睛然后信誓旦旦地说道,“你看着吧,等过了地方大选这档子事情之后,杨省长肯定会整顿经济的。这不已经刚跟外商谈妥了稀土的交易和技术投资了么?到时候,他们再从东欧拉来点项目投资,毛算三五个亿的窟窿,咋的也都能堵上了。要是那些老先生老太太们再找你问起来,你就让他们再等等。”
听沉量才说得倒是极其认真诚恳,我低着头正琢磨着,徐远那边却少见地当着外人面,跟沉量才开了腔:“嗬!怎么的,老杨那边还要搞什么经济整顿啊?”
“对。我亲耳听说的。”
“谁告诉你的?要咋整顿啊?”
“你问我,我哪知道?我跟你一样,咱俩都是学刑侦的,我也不懂经济治理的事情,你想让我跟你说清楚啊?”
“我没指望你跟我说清楚。不过老杨整顿经济,能靠谁啊?姜萧擎还是魏喆啊?”
“呵呵,魏喆想要竞争省财政厅厅长的事情,远哥你也听说了?”
“哼,姓魏的那点小心思,是司马昭之心。不过老杨也就能用姜萧擎和魏喆这两个烂咖了。我承认老杨是个能人,可他麾下的居然全是这么一批破铜烂铁。要不是因为有像姜萧擎和魏喆那帮人成天掺和,我看咱们Y省的经济财政也不会烂成这样。对了,前些日子在咱们门口自杀的成山不也是么,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廉洁奉公的人,居然贪污了那么多钱、那么多东西……”
“不是,远哥,我听你这好像话里有话啊!你一直以来到底有啥想法,你就直说行不行,别在兄弟我面前搞那么多含沙射影的东西行不行?”
“呵呵,量才,你想多了,我没啥想法。我的想法我都说了:等地方大选以后,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迎刃而解?由蔡励晟他们来解决?”
“对啊。不然呢?因为问题就是红党搞出来的啊!红党从专政时期到现在,制造了多少问题?”
“那这里面就没有一点蓝党出的幺蛾子么?好些事情,蓝党的官员难道就没在前面挡着?远哥你的那些朋友,就没有恶意地、故意地不让人家执政党去解决那些所谓的问题去?”
“问题是,过去四年,Y省给了红党、给了老杨和他党委、他身边那些烂人们四年时间,可他们不中用啊!他们没把以前的问题解决了,反而制造了更多的问题,不是吗?否则省里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三五个亿这么大一个口子的?我……”
“我跟你说,远哥,在这个话题上,我从来都避免直接跟你吵嘴,但今天我必须得跟你说明白了……”
很早以前我就听到这样一句伟大的话:无止境地谈论美食、风景、音乐、艺术品会让人变得聪慧,而过度地讨论政治、种族、追星文化和体育竞赛,反而会使人降低智商。
眼前这俩年龄加在一起也得有八十奔九十的大男人,此时此刻的对话,竟然像两个刚进入幼儿园里争辩该用碗喝水还是用杯子喝水的孩子一般,而眼见他俩的对话有愈发白热化的趋势,站在一旁的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我说,您二位长官到底还跟我说不说桉子的事情了?要是不说也没啥别的命令,我先去街对面那‘南岛小魔’他们家茶餐厅吃个煎蛋汉堡去了,我这还饿着肚子没吃早饭呢,您二位可慢点吵。”
——好么,刚才听那些老爷爷老奶奶诉苦,现在又得继续听他们这俩人吵架,老天爷一大早就让我听了这么多七嘴八舌,真够烦的。
两个人各自看了我一眼,随后对应着错开方向,徐远叹了口气、扭着转椅从桌子里侧转向身后的窗户,而沉量才则气哼哼地挪着屁股、双膝向门,各自别过身子去,回避了彼此的神情,尔后又恼火且均不服气地低下了头,调整了一番自己的呼吸和情绪。
“行吧……总之这个退休金的事情,何秋岩,你就别管了。管那些闲事干嘛呢,你一个小年轻,让你管你管的了么?早晚会有迎刃而解那一天的。过来,你坐我这——”
紧接着,沉量才抬手对我拍了拍他身边的空位置——正巧隔在他自己和徐远之间;待我坐下后,又把自己笔记本下面的一页纸递给了我;同时同刻,徐远也将自己手边的两张报告递到了我面前,那分别是桉件目前为止暂时的时间线简述,外加被移交到市局的两个嫌疑人的简要资料。
“你先大致把这些东西都看一眼吧!”沉量才回过头,斜着眼睛瞥着我,“你还比我们都着急呢哈……看看吧,这玩意,哼,不好弄呢!”
接过来那“两个嫌疑人的资料”的时候,我还疑惑怎么这上官果果还有帮凶么,等我再一看上面的名字,我登时傻了眼……
徐远看了沉量才一眼,又继续摆弄着手里那枚打火机,用防风帽撞击着机身,发出“哒”、“哒”的声音来:“上官果果、万美杉。后面那个其实倒还好,这女孩应该只是一个小主妇而已,如果仅仅是她出了事情,咱们倒还都不用有太多顾虑;但在第一页这位上官果果,你肯定也应该听说过的吧?”
“——着名的上官衙内,红党巨擘、副相上官立雄家的公子,天下谁人不知?”我回答道。
“也是真倒霉催的!”沉量才端起茶杯,郁闷地说道,“如果这个桉子处理不好,咱们局今后可就都玩完。”
上官果果的名字已经让我的大脑震撼过一遍了,现在再提起来,我多少已经有些免疫;可是,如果不是有举着编号牌的大头照在,我真不敢相信,另外的那个嫌疑人,居然是我那位国中时候的英语课代表万美杉——这时,我又回想起前不久那次同学聚会,等到大家都喝得七荤八素之后,万美杉和田复兴两人软着腿、塌着腰从那狭窄的卫生间隔间里、相互搀扶着走出来的模样。
再想起我曾经对她的默默暗恋、又加上同学聚会时候先对我无视跟鄙夷、后来又知道我之前办了什么桉子之后对我态度的180°的大转弯,外加她看到夏雪平以后故意挡在我和夏雪平之间的做作模样,我都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之后,我看到的桉件概要和徐远为我理清的时间线,却让我心生疑窦:
昨天晚上大概10:48分,上官果果开着一辆保时捷卡宴出现在浪速广场滨松街南侧路段,根据交通大队提供的摄像监控,当时上官果果的车速为平均69迈,而在滨松街的限速是60迈,严格意义上算是超速,但并没达到违反交通法规的地步,可是昨天晚上因为正在下雪,路面湿滑,再加上驾驶的时候路遇一辆恶意变道的重型皮卡,一个不留神,上官果果的那辆保时捷卡宴竟然发生了侧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