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采访了谁?采访的专题是啥?您写的东西最后都在哪发表了?”
“哈哈,这孩子……爸爸刚写出来的东西,都是在月刊上发表的,想看你得等下个月呢!”父亲依旧云澹风轻地笑着,但他的眼神更紧迫地往回收着,“怎么?你审讯老爸呢?你这刑警才当几天,就养出来职业病了?连爸爸说话你都不信……”
“那您自己看看您自己刚才那样:又是一件好衣服都没带回来,又是手机钱包都没了,又是坐着铁皮火车回来的——您一下子成这样了,能不让人担心怀疑么?”
父亲笑着,之后又沉默了。
“您还说我怀疑这怀疑那的呢!你啊,跟夏雪平都一个样!啥都不跟我说,你说我能信啥?”
“儿子啊,你别怪爸爸,你也别怪你妈妈雪平。”父亲突然叹了口气,眼睛周围似乎还有些发红发热,并在叹气后,突然一把拽住了我的手:“唉……不管怎么说,我跟雪平都是希望你好好的。有的事情,我俩肯定都会跟你说实话;可是有的事情,我俩不跟你说实话、或者压根都不跟你提,我俩……我俩真的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的。秋岩,你以后慢慢会懂的。”
看着父亲认真且深沉的样子,再带着我对父亲之间复杂的亏欠和担忧,我确实有点不忍心再问下去了,我知道此刻的他应该是身心俱疲的;可我心里隐隐又觉得不甘心:“那……不是我说……那到底是啥事怕我会受到伤害啊?”
“等你该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父亲却这样深沉地说了一句充满禅机又很无聊的话,接着还补了一句,“但其实站在我的角度……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知道。”
“我这……”我摇了摇头,回想到父亲之前就着时政热点写的那篇文章,突然眼前一亮,我紧接着立刻警觉地问道:“爸,真不是蓝党那帮人看了您写的那篇文章,就跟您过不去了吧?”
父亲看着我,憨笑了两声又说道:“不是……呵呵……你想哪去了?他们就算想对付我,还没对我怎样……”
可他这么一憨笑,越笑就越让我觉得可能是蓝党那边的事情。
“你在我这就别有顾虑:要真是蓝党的人对您不利、找您麻烦,您就跟我说。”我脑筋一转,对父亲说道:“我可真有招对付他们!”
“呵呵,真不是他们……不对,你有啥招对付他们啊?人家是一个政党,你才是一个小警察……”
“他们不是把我带回蓝党党部打了一顿么?但当时我手机还录着音呢,他们不知道——里头关于这次暗杀蔡励晟的黑幕,我手机里应该都录下来了:他们特勤处和那个李秘书长有猫腻!我只要把录音交给我们副局长沉量才就行!”我得意地笑着说道,“沉量才不是一直跟从胡敬鲂,站在红党那边的队伍里么……”
“你打住,秋岩!”父亲再次严肃起来,又郑重地看着我:“孩子,这种事儿你不能干。别说父亲真没被他们的人怎样,就算真的是蓝党对你爸爸我怎么样了,这种事情,那你也不能干。”
“怎……怎么呢?”
“其一,这种事是鸡鸣狗盗的事情,玩的都是阴谋和黑暗,你玩一次之后,就回不了头了。什么在警队里拿到多少多少成就、当个什么部长局长警监之类的、或者什么超过你妈妈冷血孤狼或是你外公之类的,爸爸没那么多想法,爸爸只想让你做一个光明正大的、正直的人。其二,沉量才那家伙爸爸没怎么见过,但是爸爸知道,那是个小人。就爸爸我从社会上的那些朋友嘴里听到的他干出来过的蝇营狗苟的事情就够写两本书的,更别提我从你妈妈那儿听来的了。他一直就对雪平没少使绊子,这些事情,你应该也清楚,爸爸不想让你跟那样的人在一起相处。雪平说过,要不是你妈妈的那个朋友、你们局长徐远跟那个沉量才关系好,她才不会多理会那个人多少呢。”
“哈哈,从小到大我还真没听您真正反感过谁。没想到您对‘沉倭瓜’的评价,居然能这么‘高’。”
“他是你的上司,你倒也用不着躲着他;但是你主动靠近他、或者给他成就了什么事情,之后的话你一定会很心累、很后悔的。而至于那个胡敬鲂,那家伙更不用提了,他几次三番想暗算雪平,关于这些你也应该知道的吧?尽量别去招惹他们。当警察,就好好抓罪犯、办桉子就好了,这世界上的某些事情,你妈妈和我这样的人是逃不过了……但你能不参与,就别参与,这是爸爸给你的建议。”紧接着,父亲又低下了头,侧过脸看了看一楼卧室的门,“唉,这世道……就现在这节骨眼上,你要是能跟雪平分开一段时间,其实也不见得就不好。我估计雪平也是这么想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老爸。
从他浑浊的眼睛里,我也看到了抽动着鼻子、眼带委屈的我自己。
“所以我就在您这,啥忙都帮不上了,是吧?”
老爸看了看我,轻松地说着:“我用你帮啥忙呀?呵呵,跟你老爸还装大人!你就管好你自己、把你自己照顾好了就……”
“我就弄不明白了!为什么夏雪平这样,你也这样!为啥你们啥事都不跟我说明白呢?然后还口口声声说是因为爱我、怕我受伤害!何劲峰老太爷,您自己把您和夏雪平的所作所为自己从头到尾复盘一遍,你说你们俩能不让我多心?”我咬着牙,含着一股带着苦涩的委屈气息看着父亲,“……倒是说我不懂事、幼稚、爱胡思乱想,那你说你们俩都这样,我能不胡思乱想么?”
父亲听了我的话,突然用着一种茫然又无助的目光看着我,紧接着他的眼神又开始闪躲,抿抿嘴巴后又把面碗端起来,拿筷子扒拉着碗里面仅剩的一点碎面条和鸡蛋卤底子。
“行吧……”我看他没有一点要继续把话说下去的意思,便带着满腹的哀怨站了起身,“您自己吃吧。我困了,上去了。”
父亲立刻放下了碗,低着头看着我朝着楼梯走去;却直到我走到楼上之后,也没唤我一声。
我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走到电脑桌前拉开了抽屉,正好老邵大爷上次送我的那种秘鲁香烟我还剩一包。
此刻的我,极其需要尼古丁来麻醉自己。
但就在我翻出了一盏纸杯当烟灰缸,一屁股坐在床上准备把烟点燃的时候,我却才看见,在我的枕头上放着一张字条——这是两行带着凸凹不平的干燥后晕痕的字迹
“假如我没有见过太阳,我也许会忍受黑暗;
可如今,太阳把我的寂寞,照耀得更加荒凉。”
我深吸了口气,默默地把这张字条对折后,跟手里的香烟塞进抽屉里。
一方面,我觉得夏雪平这样很不要脸,都明明心里还念着另外的男人,而且很可能还是俩男人,而且跟其中一个还保持了那么长时间的私情,竟然还好意思给我留下这样的话;
但另一方面,我又因为我终于确定了夏雪平也是难过的所踏实了下来——这至少证明她是有良心的,我跟她之间打破禁忌的情愫不是一文不值的,可紧接着,我却因为这份并非不值一文的情感已经走到了一种覆水难收的地步,反而更加难过。
在这种心情下,是越抽烟越难受的。
趁着睡前,花之前蔡励晟给的银行卡网购了一部手机,正常情况下明早八点钟前后就能送到家门口。
我本寻思着再下楼跟老爸打一声招呼,并告诉他明天我是没工夫帮着他把之前手机里的资料通过云端转存到新手机里,可刚刚他那一如既往的跟我对任何事都三缄其口的态度,又让我有点不想跟他说。
我也是真的很好奇他这段时间到底去干嘛了,于是我立刻打开微信,准备让大白鹤帮着我暴力破解一下老爸以前的手机资料。
不过想想,我最终还是没把那已经打出来的话发给白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