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萧注马上将石鉴召进府里,将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道:“石先生,此番又要劳驾你往特磨、丝苇走一遭了。但凡邕州麾下的能人将校,尽管点来,本官无有不从。”
石鉴道:“既是大人吩咐,在下自当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只是要到敌境深处刺探,随行之人还是宜少不宜多。小人只需向杨将军借上一人同往,便已是足够了。”
“你要借用何人?”不等石鉴话音落地,杨文广马上接着问道。
石鉴道:“我瞧这张奉兄弟,身手很是矫健,有以一敌百之能!小人若能得他相助,必是事半功倍!”
“张奉?”杨文广不禁大吃一惊,道,“不过是一本将身边的侍从,石先生当真如此看好他?”
石鉴道:“别的倒是不敢说,光这刺探军情之情,非他不可。”
当初杨文广和杨梅战于横山寨之前,杨梅箭法凌厉,百步之外尚且命中要害,若非张奉舍命替他挡了一箭,恐怕此番杨文广早已命赴黄泉,追随着他的八姑奶奶而去。
事后,杨文广褒其忠勇,便剔除了他的奴籍,留在身边当一名侍卫,指望着他也能像狄元帅那般,虽负面涅之耻,犹能报效家国。
只不过,现在的张奉,尚无品阶,如此能担得起刺探敌军虚实的要务?
萧注却哈哈一笑,道:“少令公,此事本官便替你做主了,将张奉借石先生一用。你可别忘了,这张奉也是出自黄峒之人,想必和石先生之间,早有过往,两人配合行动,倒也无碍。”
杨文广听萧注这么一说,只能道:“既是萧大人开口了,末将岂有不遵之理?”
当即,石鉴与张奉二人,换了行头,把头上的发髻打乱,弄得蓬头垢面,又穿上一套褴褛的衣裳,活脱脱地成了逃难的乡民。
二人各将短兵利器贴身藏好,辞别了萧大人和杨将军,趁着三更十分,乌云蔽月,出了营寨,偷偷地朝横山寨摸了过去。
两人不敢骑马,唯恐马蹄声惊动了潜伏在暗处的敌军探子。
要知道,在大南国君臣退入特磨之后,宋军派出无数奸细,纷纷深入僮地。
同时,南国也有数不清的斥候,徘徊在邕州地界之内,密切监视着宋军的动向,稍有风吹草动,便报入横山寨,再由横山寨呈入丝苇寨,让阿侬定夺。
第二日,东方刚升起鱼肚白的时候,两人便到了横山寨前,但见寨子的上头,彩旗飘舞,数丈高的寨墙围得如金汤铁桶一般,墙头墙下,许多手执长矛利刃之僮人,正在不停巡哨,来来往往,宛如集市一般。
石鉴道:“张奉兄弟,要想从这里穿寨而过,免不得让人识破了身份。我倒是知道一处小路,可是饶过僮军的驻地,直达西洋江的浅水滩。只不过,那处小路,我已是一年多没有走过了,草木枯荣一度,恐怕已经湮没了小径,却不知能行不能行!”
张奉道:“石先生说的,莫不是横江古道?”
“正是!”
“小人倒是可以确信,那条古道上,依稀尚能辨出一些路径来。少令公派出的奸细,也正是从那边绕过横山寨,进入特磨的。只不过,近日有斥候回报,杨梅等敌将似乎已经有所察觉,在那路上设了几个卡子,通行多有不便。”
“原来如此!”石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这女将杨梅,当真也是巾帼豪杰。只可惜,不能为我大宋所用!”
张奉道:“若要说起巾帼豪杰,普天之下,非穆元帅莫属!哦,对了,小人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其人,不知石先生可见过穆元帅?”
“当然见过!”
石鉴说着,目光已经飘向了远处。
自从在迁隆寨见过穆桂英后,也差不多有一年的光景了,那个曾经威风凛凛的女人,当时看起来却无比憔悴。
只是在追击侬智高败退的人马之后,他便再未见上过一面,孰不知,如今是死是活?
“她究竟长得如何模样?”
张奉不禁好奇地问道,“听人说,她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生得青面獠牙,宛如夜叉一般,就连大南国的侬天子见了,也不禁要哆嗦三分。”
“胡说!”石鉴道,“穆元帅不仅能征惯战,长得也是英武至极,即便是大宋国内最神勇的汉子,到了她的跟前,怕也是要矮上一头。”
“哦?”张奉充满好奇地说,“若真如此,我倒是想见见这位女元帅了!”
石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张奉用粗麻布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起来的面目,道:“张奉兄弟,那穆元帅虽然神勇,可若是让他见到你的这副尊荣,恐怕也要吓出一身冷汗来的!好了,别多想了,咱们赶紧去寻那古道,尽快越过西洋江,去往丝苇寨!”
张奉因曾患麻风而变得有如狮面的五官,确实令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听了石鉴这话,他不觉闷闷不乐,跟在他的身后,埋头追了上去。
石鉴果然没有挑错张奉,两个人凭着敏捷的身手,避过了古道上僮军的眼线。
遇到卡子,石鉴也是使劲地朝那些拦路僮兵的怀里塞银两,惹得那些士兵很是不好意思,又见张奉面目可憎,唯恐从他身上染了麻风过来,也不敢多加阻扰,纷纷放行。
“石先生,”就在二人到了西洋江浅水滩,卷起裤管,涉水而过时,张奉又问,“你在数万大军之中,偏选在下与你同行,怕只是为了我的这张得过麻风的脸吧?”
走了这么长时间,张奉总算是明白过来。那些僮人只消一见到他,便如见到了瘟神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石鉴拍拍张奉的肩膀道:“张兄弟,你不必太过在意自己的颜面。他日待班师凯旋,得了天子的恩赏,你拿这些金银,再去东京城里寻一家最好的大夫,必能使你恢复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