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人来马往,老王头的茶摊今日生意不错,他端着碗准备上茶,突地眼前被什么东西晃过,一阵劲风吹来,将他稀疏的白发都吹掉几根。
他不甚在意,继续上茶,嘴里念叨着:“客官您请用。”歇脚买茶的客人看着老板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了看桌面上转动不止的几枚铜钱,愣了半晌,而后问道:“茶呢?”老王头也愣了,问道:“茶呢?”
江听涛背负义弟,接连飞奔百里都未歇口气,体力尚且可以强撑,但秋老虎的时节,顶着晌午的烈日,他的喉咙早已干得冒烟。
适才见着一处茶摊,他扔下一把铜钱不由分说便夺过了老板的茶碗,咕嘟一口饮下顿觉神清气爽,他随手丢了茶碗猛提所剩不多的内力在官道上“一骑绝尘”。
大半个时辰后,江听涛终于按着风胜雪昏迷前的指引来到目的地,数十丈外的宅院他看得分明,可无论他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最初的位置,简直就是遇到了鬼打墙。
他不知自己其实是幸运的,若换做精通奇门遁术之人来此,闯过外围的迷阵后便要面对绝世剑仙亲手布置的剑阵,结局大抵是灰飞烟灭了。
负伤虚耗在前,强提内元奔袭在后,此刻江听涛心里急得冒火,内伤也快压抑不住,突地他一拍脑门察觉了此地是被人刻意布置了迷阵,他当即榨干最后一丝内力朗声说道:“请清诗仙子速速现面,令郎风胜雪性命垂危!”话头刚落他只感喉头一甜,再也压抑不住呕了口鲜血,此时的他狼狈至极,一身衣服被汗水沁湿,嘴角挂着血迹衣襟也被血污,满头汗水混着沙尘看起来邋遢极了,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玉书状元”的派头?
……
已经五天了,没有他的家空荡荡的,俨然只是个吃饭睡觉的场所。
自云州安家后,洛清诗与爱儿仅分开过两次,上次是一年多前他闹着要去江湖闯一闯,她由他去了半年,这次是送节礼的返程途中他托故不肯一同回来。
这五天的思念更甚当初半年离别,为何?
洛清诗亦难道明。
上次屋顶偷窥,看见爱儿享受的神情,沈月盈眼中的慈爱,那时起她心中已经悄然变化,不舍、不甘、不服,还有一闪而过却不敢深究的念头。
她无视成败,蔑视死亡,看不起世上的名望与财富,可是她却无法逃避隐藏在自己心底深处的复杂情感,触手可及却遥不可及的情感。
她有无畏的勇气,面对一切,她有锋利的宝剑,纵横天下,可是她却斩不断缠绕内心的牵挂。
这是大智大勇者心中的秘密,也是武林神话心中唯一的软弱,更是她作为母亲不该触碰的禁忌!
只是她那闪亮的地位与声名,已闪花了别人的眼睛,使别人看不到这些。
清诗仙子能有什么烦恼呢?
论武她震古烁今;论貌她美若天仙;论功绩她一人成军令狼族难越雷池半分!
就连她钱都多到一辈子都花不完。
永远没有人会知道她的心伤,懂得她的哀愁,因为所有人对她的情感,只有敬仰、羡慕,或是妒忌、怀恨。
这就是强者的悲哀,古往今来,强者的悲哀是最少会被别人发现的。
午间,咸菜就着白粥对付一顿后,洛清诗照常倚在院门枯等,忽而她无神的眸子中泛起涟漪,有动静!
她直起身屏息凝神竖耳倾听。
近了,越来越近了,然期待化为失落,那不是爱儿的脚步声,她面无表情的将身子倚了回去。
院外有奇门遁甲和她布下的剑阵,除却爱儿和萧晨没人进得来,发出动静的是谁都随他去吧,她如是想着,思虑漂浮间,一道声音或者说是咆哮由远及近传来,来人说风胜雪性命垂危?
她有些愣神,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爱儿怎会垂危?
归家五日,她数度莫名心悸,她将此归咎于近两三月的睡眠不佳,她不愿当做是母子连心的表现,然回音犹然在耳,她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江听涛垂首大口喘着粗气,他咳出一口血痰,清了清嗓子,寻思着缓一会再吆喝一声,突地一阵香风拂过,身前眼下多了一道影子,他眺目看去,映入眼中的是一道绝美身姿,正是闻讯而出的洛清诗。
洛清诗看着趴伏在江听涛背上,已经被血糊得面目全非的风胜雪,身形一晃几乎昏阙过去,她的意识被眼前恐怖景象冲击得支离破碎,伏在陌生青年背上的血人是她的胜雪,这个现实太难接受。
极度悲伤之下,她好几次开口,却怎么都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