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道骇浪冲上码头,“流火”嘶鸣一声发抖的后退,缰绳一动池翎反应过来,轻轻抚摸马头,喃喃道:“你也一样怕了吗,是了,我也怕了。”
离约定的太白巍山越近池翎心中愈发不安,从今天算起,还有七天便是十月初十,到时是生是死便是全凭老天是否垂怜。
这倒是提醒了池翎,这匹跟了她多年的红马全没必要与她一起冒险,池翎对它笑道:“火儿,载了我这么远辛苦你了,今日我就送你回去,往后的路我一个人走便可。”
这碛口镇坐落在湫水河与黄河交汇处,湫水河携来了大量泥沙,挤占黄河水道,使河床内暗礁错落,落差极大。
再往上游去,便不得行船,素有“黄河水路,谈碛色变”之说。
是以,无论大小、远近的船舶,一到碛口便要停泊在此,转雇驮队改行旱路。
而一走旱路,遇到山贼匪寇的概率便远远大于遇到水贼,故大部分船商都会请镖局押镖护送他们的货物,这也使得山西境内镖局鼎盛。
思虑既定,池翎寻了码头附近一处茶肆,小二在门口拴好了马,迎着她进了大堂。
掌柜的见她器宇不凡,亲自前来招呼:“这位客官,您要来点什么?”
池翎随口要了一壶茶水,两碟点心,询问起镇上可有镖局。
掌柜的一愣,寻思着这位也不像是船商模样,但还是答道:“镇上确实是又两家镖局,敢问客官您是要押运什么货物,共有多少车?”原来掌柜的自以为池翎是停泊在碛口的船商。
池翎明白掌柜的误会所在,解释道:“我并非是要押镖通商,而是要运送私人货物。”掌柜的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镇上的镖局都是只接车队生意,客官若是想运送贵重物品,还得去县里才行。”
辞了掌柜,池翎刚离开茶肆走了不远,便听身后窸窣的足音,池翎心说莫不是终于遇到劫匪了?
侧过头语气平淡道:“不必躲躲藏藏,有事就请说吧。”
来人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与池翎差不多高,眉眼间稚嫩未脱,却已隐有文秀玉人的仪容之美。
一件素色长褂周正地罩住他肩膀,把料子撑得饱满。
虽是陌生面孔,但教人提不起半点敌意。
那少年被池翎发现了踪迹,脸颊一红:“姐姐莫要误会,我刚才偶然听见姐姐谈话,可是需要镖局护送吗?”
池翎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蹙起秀眉:“我若说是又如何?”少年连忙摇头道:“我绝非故意偷听,只是看姐姐你独身一人,想帮你的忙而已。”
池翎心里发笑,面上却神色如常:“你如何帮我?”
“嗯……在下是临水县顺远镖局的人,可以帮姐姐带路,就是不知姐姐要护送什么镖呢?”
池翎这才弄清他的来意,除了最后一分戒心:“就是我牵着的这匹红马,送到敦煌,你的镖局能接吗?我只要求平安送达,多少银子都不成问题。”
那少年连连摆手,纠正道:“可不是我的镖局,我只是镖局的学徒而已。今天本是来给我师父打碛口镇特色的老黄酒,才不小心听到姐姐的谈话的。”原来这顺远镖局乃是山西赫赫有名的大镖局,光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镖师就有十几人,更不用说还有三名大镖头以及总镖头“铁霸枪”贺永丰。
池翎见他窘迫的胀红了脸,心说这少年倒是热心肠,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池翎又与这少年互通姓名,这少年名叫林修言,本是陕西人士,十三岁时被父亲送到顺远镖局拜在镖师霍明远门下学艺,已有三年光景。
林修言骑着一匹小白马,马鞍下系着一只黄皮酒葫芦,他虽年少马术却很不错,与池翎相伴返回镖局。
池翎又详问镖局事宜,林修言许是没什么江湖经验,全无城府,对池翎所问如实相告。
原来顺远镖局总镖头贺永丰要在明日七十岁寿诞之际,金盆洗手退出镖行,总镖头之位传给大徒弟严景东。
不仅各路镖师都卡在今日回镖,到时还会有各方江湖门派派出弟子前来庆贺。
说到这林修言满眼羡慕,显是憧憬。
“所以你师父遣你买酒,也是为了庆贺了?”林修言点点头:“师父对我是极好的,学艺的时候从不苛责,不像其他师父,稍有不顺便严加处罚。”顿了顿:“尤其是严师伯,对待弟子最为严厉。不过若是能拜在他门下,武功也会出落得一等一的好,不出几年就能升为‘趟子手’。”
古来镖局拜师传武,三年学艺三年卖身。
但若能从学徒升到“趟子手”,那便会有押镖的分成,镖行又是门广开财源的生意,用不了几年就能买宅买地成家立业,这便是林修言这样的学徒梦寐以求之事。
趟子手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再往上的镖师、镖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