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文渊阁里,便见还有几个司直郎还在阁里坐着,无所事事。
这样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还有阁臣正在阁里值班。
而张仲义知道,正在值班的,就是自己的老师。
“少宗伯。”司直郎们看到他,连忙起身行礼。
“元辅在阁里吗?”徐堂问。
“他老人家就在里面呢。今儿也没什么奏章,就在那儿坐着。”司直郎们指了指后面。
这时候,有个机灵的司直郎,倒了一杯茶过来,便要递给徐堂。
“谢谢,但不用了,我有急事。”徐堂推了推手,便走进了阁臣值班的房间。
房间里,一位老者正对着一张地图出神。
这老者其貌不扬,但是显得文质彬彬,慈眉善目。
可看他身上的绯袍,上面赫然纹着仙鹤图,彰显这是位位极人臣的一品大员。
他正是大昭首辅,建极殿大学士,李春照。
“老师。”徐堂行礼。
“仲义啊?”李春照看向他,微微一笑。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徐堂那急迫的心情也弱了三分。
“师相,听说,廷推的结果出来了……”徐堂轻声问道。
“不错,你消息很灵通。”李春照点了点头,“互市的提案已经通过,对陶恩吉的封赏,也在准备中了。”
“……”徐堂没有说话,但表情却一下子垮了下来。
“怎么,有什么想说的么?”李春照笑问道。
“没有……”徐堂摇了摇头。
“有什么想说的,便说吧。”李春照笑道,“今日闲来无事,正好能和你好好聊聊这件事。”
“那,学生便冒犯了……学生觉得,吏治败坏,已是沉疴痼疾,固然可憎,但不急于一时。北方匈人,才是猛疾毒症,一日不除,便一日不得安宁。”徐堂说得吞吞吐吐,但终究还是将心中所想全盘托出。
“你还是赞同严汝堂,对么?”李春照叹了口气。
“老师,这件事,不是赞同谁的问题,是看哪件事于国有利!”徐堂忍不住高声道,“严党虽然平日里贪赃枉法,结党营私,但这次他们现在在正确的一方!”
“为什么呢?”李春照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整顿吏治,百年之计也,不急于一时!”徐堂强调道,“匈人,才是我朝心腹之患!”
“不急于一时,不急于一时!”李春照惨然一笑,“若真如此,为师又何故用计,拖延西秦之师?倘若我朝尚存开国锐气之十一,又怎需用如此鬼蜮伎俩以御夷?”
西秦,即是李曼提斯……或者说大昭人对路穆的称呼。
“对此,学生亦有看法,只是不知师相是否愿一闻后学鄙薄之见。”刚刚说了句心里话,张仲义似乎也放开了,便深深一躬,想要再发言论。
“你讲。”李春照轻轻点头。
“学生以为,用计拖延西秦人,实属多此一举,其中诸多风险,且即便如今功成,亦是收效甚微。”徐堂直勾勾盯着李春照的眼睛,“一则,此计太难太险,且不说放走匈人天女,其中可能有多少变故,万一那西秦夷将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好大喜功,师相之计亦不能成;二则,哪怕西秦匈人媾和,彼时匈人已元气大伤,岂敢再犯我边疆;三则,西秦远在万里之遥,即便匈人精锐尽失,再无阻拦西秦之力,西秦亦无犯我之能,而彼时匈人亦偃旗息鼓,于我朝有百利而无一害。”
“仲义,这便是为师平日所说……凡事三思而后言,后行。”李春照似乎有些失望,语重心长地教导了两句,“你对这件事,终究想得太少了。”
“请师相赐教。”徐堂再度躬身。
“你所言其一……我且先问你,匈人自三十年前忽而复兴,缘何而起?”李春照轻声问道。
“陶恩吉一代枭雄,领剌阿颜部一统草原,自此匈人再无内耗,十万之师,如臂伸使。”
“可还有说法?”李春照似觉不够,追问道。
徐堂微一沉吟,便又道:“剌阿颜部手握托若拉天女,此二者,可令牲畜繁衍,人丁兴旺,凡大灵眷顾之巫,尊贵莫如是。陶恩吉有此二人,便若如虎添翼,利用得当,自然能聚拢人心。”
“嗯。”李春照微微点头,但依旧目露询问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