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情绪极度复杂,他形容不上来。
从求到那一张下签,夏漪一直心情低落,甚至略显恍惚。
他刚刚就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张签就让她如此在意,就像现在他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一句话能让她露出这幅神情。
像是百念皆灰,又仿佛忽而彻悟,她像在望刚刚山巅树梢吹散浮落的一捧雪雾。
似乎是失望,似乎是恍然。
夏漪此时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慌了,不知道自己究竟又哪里做错,连忙拉她的手想解释——可要解释什么?
有什么可解释的?
他本来什么都没干,话都是别人说的——于是他捏着夏漪的手,半晌,只沙哑说出一句带着恳求的:“……妈,我们回家好不好?”
夏濯在学校寡言冷淡,对任何人都一个态度。没人见过他这幅模样。
一旁脸红的女孩看到他的表情,脸色慢慢变了。
夏漪注意到了。
一种巨大的难堪陡然降临,仿佛挥散不去的诅咒,森森冷气细致缠绕,要将她再拖进深不见底的泥潭。
嘴唇止不住地发颤,她死死咬住下唇,指根酥麻发痛,胃里不住翻涌,刹那间回想起某个凌晨腿根滑腻的鲜血与可怕的浓白。
那一刻的撕裂再度笼罩。
而这一次年轻而清澈的眼睛目睹一切。
那件事除了她没人知道,可这一瞬间仿佛最为不堪的脓疮阴私公之于众——那个凌晨,赤身裸体、秽乱脏污的女人站在透明的浴室,她自以为只要隐瞒就无人可知,然而浴室外没有脸的人群聚集,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早已尽收眼底,真相大白。
……不能让小濯丢脸。
头脑阵阵眩晕。
她紧紧掐住掌根,用最后的意志保持微笑,对一旁不敢置信望着儿子的女孩们歉意地点头,这才转身轻声提醒:“把衣服穿上,小濯。”
夏濯脸色惨白,又恳求地叫了一声:“…妈!”
——他为什么就这么蠢?
夏漪此生第一次对乖巧的儿子产生厌烦,下一刻就对有这种念头的自己产生进一步的恶心,她反胃想吐,喉口涌出可怕的预兆,然而还在外面,那几双眼睛还在望着。
无论如何,绝不能再让小濯丢脸。
这个想法成为她唯一的支撑。
“回家吧。”她温柔地说,拿起儿子臂弯的外衣递去,等他胡乱穿上,就先一步往外去。
点菜之后就结账了,不用结账是现在唯一的好事。
夏濯袖子还没套好,连忙跟上去帮她推门,又想牵她的手。
她极力忍耐,不着痕迹的躲开。
窃窃私语。感应铃叮叮当当。地上人影纠缠不清。玻璃是透明的。视线如影随形。
视线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