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算是比较轻的处罚,许文秀没有异议。
她接走原也,一路上一言未发。
原也脸上好不容易凝固的伤口又流了血,他拿手捂着,分明那么小的伤口不知却为何血流汩汩。
他怯怯开口:“妈妈,纸。”
许文秀没有接话,而是沉默将车停在路边,时间似乎在此刻膨胀,原也被拉成薄薄的一片,他似乎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
手心湿漉漉,原也恍惚自己捧起了一片血湖。
他的头好晕,他嗫嚅:“妈妈……”
纸递了过来。
许文秀声音听起来太疲惫,她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原也,我是不是给你说了很多次大事化小事化了?”
原也垂下眼:“…是。”
“那你今天是不是应该忍一下不要动手?这样是不是就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处境?”
眼泪好烫,原也憋不住它们,每一次眨眼都会滴下新的泪珠。
“…不是。”原也哽咽,语调颤抖着,“妈妈,不是的。”
“怎么不是的呢?”许文秀反问他,她越说越急,“你现在手上还有一部戏要拍,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要是出事之后剧组怎么办?你是个公众人物原也,我从小就在告诉你,成为公众人物的代价就是克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你最多也只能在没有人看见的情况下发泄,你可以回家给爸爸妈妈说,甚至你都可以先跟老师说,而不是像今天这样直接动手。”
许文秀克制自己:“你自己也知道的不是吗?”
原也好想告诉妈妈他不知道,他不认同,他不想再要这个虚无缥缈的身份。
想告诉她其实自己有试图说过,但没有人在意。
妈妈没有、爸爸没有,老师也没有。
你们全把这当成敏感、初入新环境的不适应。
但话到嘴边却只有一声声的妈妈。
许文秀没有回头看他。
“妈妈,”原也咬住嘴唇,憋回所有未尽的眼泪,最后他妥协,“是我错了,对不起,下次我不会这样了。”
许文秀眼皮发烫,她深呼吸一口气,她没有哭,只是发动汽车朝诊所驶去,她告诉原也:“你明白就好。”
原也不想明白,但他知晓自己必须明白。
回到学校后生活彻底步入昏暗,原也现在甚至都无法想起当时是如何挨过一整天,只记得耳边嗡嗡作响,触目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身边传来同学的嬉笑打闹,分明距离如此遥远,但他就是感觉一切都在自己大脑中发生,他的身体似乎膨胀成了一个巨大的气球,包裹了整间教室,每一个微小的声响都在他体内回响,像针一样,刺入他每处肌理。
他好痛。但他不知道该对谁说。
他开始感觉自己的生活布满监控,他所有动作都被一万只眼睛监视,他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但第二天醒来还是要假装一切如常跟爸爸妈妈告别。
于泽找过他一次,在事情发生的三天前。那天,原也留下来值日,偌大的教室只有他一个人,天色昏暗,夕阳如残血,但他却从这空旷的寂寥中感受到了罕见的平和。
就是在这个时候,于泽找上门,他站在监控照不到的死角处。
“你是不是好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原也没有搭理他,继续沉默扫地。
于泽语气轻佻:“你凭什么拥有这一切呢?我真是恨你。”
原也猛地抬头,他死死盯住他。
“分明之前一切都是属于我的,关注、目光、宠爱,你为什么要来呢?夺走了我拥有的一切,却还要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于泽面无表情地伸腿踢翻了垃圾桶,腥臭的垃圾再次散落一地。
血红色垃圾桶咕噜噜撞到原也的腿,他听见于泽说。
“你真恶心,原也,该滚出这里的人是你。”
原也毫无表情。
接下来便是所谓霸凌、施暴、跌下台阶,这一切在他脑海里如同默片上演,眼前换了一波又一波人,大家重复的话语毫无改变。
“你真没有推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