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隆捂着肩膀上的箭伤走了进来,兴奋道,“先生,北靖军撤退了!”
方雪寒先是一喜,随即脸色大变,在她的计划里,应是乐朔在击溃敌军左翼迅速回援,围歼北靖中军的两万精骑,至此才能奠定此役的胜局。
可眼下?
方雪寒站起身来对杨隆道,“命令我们还能动弹的将士立即出击,缠住北靖骑兵,千万不能让他们撤回去!”
杨隆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方雪寒以为他心生畏惧,不敢追击,立即走出营帐,准备亲自宣布命令,然而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片猩红之色,除了天上低垂的云霭是灰蒙蒙的,剩下的一切都被裹上了一层血色。
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为何杨隆会一直劝阻她不要出来,不仅仅是因为刀剑无眼,更可怕的是眼前的修罗战场。
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在南唐中军最后的一道沟壑防线里,甚至堆着满满的死尸,敌我双方都有,俱是双目圆鼓,仿佛死不瞑目的模样。
四周传来伤兵的痛苦哀嚎,宛如深夜里的鬼啼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一个个如同从血池里爬出来的幸存者围过来,他们的目光麻木而又残忍,似乎还带有一丝幸存者的疯狂。
能从地狱里幸存下来的人,恐怕不能要求他们还保有全部的理智。
方雪寒这时才发觉,她漏算了一步棋,而且是最重要的一步棋,那就是她这里只能被动迎敌,不能主动缠住对手。
方雪寒遥望乐朔所在的右翼,现在只能期盼他已经解决掉北靖军的左翼之敌。
就在此时,一名从己方左翼过来的传令兵带着满身血污跪倒在方雪寒面前。
“军师,左翼败了!”传令兵悲痛道。
方雪寒顿时一个踉跄,几乎无法站稳,她急问道,“怎么会败得这么快?”
临上阵前她曾再三嘱咐,让方锐死守三个时辰,现在还不到两个时辰,怎么就败了?
传令兵哭着回道,“就在刚刚,南唐军像是疯了一样,对我部发起了全线冲击,丝毫不考虑伤亡情况,我部久战力竭,终是挡不住败下阵来!”
“方锐将军?”方雪寒问道。
传令兵答道,“方将军已经率卫队顶上去了,他让我回来禀告军师,让军师早做安排!”
方雪寒心中不由慌了起来,如果北靖军右翼的两万人腾出手,去支援左翼,那乐朔所部的三万人是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
想通了这一点,她当即不再犹豫,下令道,“立即发出信号,命博州军绕过凤荡山,去缠住北靖军右翼!”
纵使杨隆不懂军事,但也看出这一安排的不妥之处,他急忙劝道,“凤荡山上还有北靖军五千人,一旦博州守军北上,必被两面夹击!”
方雪寒岂能不知,她道,“可眼下我最缺的就是时间,只要博州军能缠住北靖军右翼,待乐朔击败当前之敌,我军仍有一线胜机!”
这边,有了宗政元恒的亲自督战,令狐朗和夏侯疆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顾伤亡地对敌军阵线进行冲杀,终于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斩下了南唐军大将方锐的首级,还未来得及献给世子殿下,便有一股敌军从其后杀了过来,观其阵容不下两万!
令狐朗又惊又怒,眼下还能加入战场的只有凤荡山南麓的三万博州军,可贺均不是口口声声向他保证,拼死也会守住凤荡山,不让博州军抄他的后路吗?
莫非是贺均那里出了纰漏?
正在军中的宗政元恒见情形不对,立即接过指挥权,向左右的传令兵下达命令道,“命令夏侯疆所部前出一百步迎敌,令狐朗所部稍作修整再加入战场!”
由于令狐朗和夏侯疆所部在刚才冲击南唐军左翼的战斗中全线出击,因此阵型出现紊乱,不利于立即展开迎敌。
鉴于此,宗政元恒只能先让夏侯疆迎敌,待令狐朗修整过后再来一同迎敌。
不过一会儿,令狐朗骑着战马飞奔过来,他忧心忡忡道,“来的好像是博州军,莫非是贺均那里出了问题?”
令狐朗一向与贺均交好,此时贺均那里情况不明,使得他颇为担心。
宗政元恒摇头道,“应该不是,如果贺均那里出了问题,他一定会命传令兵飞马报知于我!”
宗政元恒对贺均还算比较理解,其人断然不会做出那种知情不报的蠢事来!
令狐朗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他从马背上的褡裢里掏出一团带血的物事递过来道,“这是敌将方锐的首级,被我亲手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