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霜神色落寞,只望着手中从未扔下的伤亡名录久久不语。
“哎,”易五一声叹息:“这小子还说不领情,为了救他们,‘燕尘’一千八百位弟兄啊……全没了啊……”
“嗒”的一声轻响,晶莹的泪滴终究从易云霜的眼眸中滚落下来,在那张微微浸湿着的伤亡名录第一行,赫然写着十个大字:
“神兵燕尘,全军无一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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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历一百三十八年,易云霜率冀州军五万,协神兵“燕尘”决战乌城,鲜卑王慕容先以三十万大军阻敌,出神兵“厉鬼”以抗“燕尘”,双方苦战一天一夜,伤亡惨重,最终以冀州军惨胜收复乌城。
经此一役,神兵“燕尘”与“厉鬼”全军覆没。
刚刚苏醒的吕松自然还没能知道那一战后的战局走向,此时的他发了疯似的奔跑,直到闯入医馆内宅,见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盛红衣时,他这才如释重负的跪倒在地。
“你来啦,咳……咳咳……”盛红衣的面色寡白,显然已是没了生机,可她此刻神色却是颇为安详,显然是终于等到了她想见的人:“我让大夫为我金针续命,就想着还能再见你一面……”
“将军!”吕松轻唤了一声,面色沉重的走上前去,按着之前在乌城时的习惯抚上了盛红衣的脉搏,体内真气缓缓注入,一入肺腑便已发现盛红衣五脏里混沌一片,确如先前易云霜所说已是药石无医了。
“莫要再白费力气了,”盛红衣瞧他脸色不善,当下却是轻声安抚道:“能在乌城撑下那么多天,我也早已是心满意足了。”
“一定还有办法的,”吕松言语之间已然带了几分哭腔:“她说咱们的兄弟还剩两千人,他们……他们都在等着你啊!”
“不,”盛红衣淡然一笑,随即却也抬出左手搭在吕松的手背上,感受着少年手上的温暖脸上显然舒缓了许多:“他们等的是你。”
“易云霜与我说起过,乌城残军历经苦战乱战无数,能在鲜卑大军围剿下活下来的,都会是战场上的精兵,但我死之后群龙无首,唯一能将他们聚集一起的,便只有你。”
“我虽是主将,但在乌城时早早伤退,非但无功,反而成了你们的拖累,从今往后,你便带着他们建功立业吧!”
盛红衣一阵言语,脸上的气色却是越发惨白,吕松瞧得心疼可却又不好打断,直待她说到拖累“一句”时,吕松才出声反驳:“什么拖累,若不是你扛着病体与我等生死与共,残军军心早已散了,且不说之后的巷战躲藏,光是破城之时我等都该早死了。”
盛红衣看着少年略显激动的神色,心里仿佛涌入一道暖流,从军多年,她已少有了作为女人的温柔与感性,可在乌城这段时间,眼前这个少年给了她太多的安全感,甚至到得后来,他已成了全军上下的心中靠山,这样的少年,又有哪个女人不为之心动。
可她终究是将死之人,话到嘴边,也只能轻轻感叹:“吕松,答应我,带着他们好好活着……”
“……”吕松闻言一阵沉默,他性情虽也有时冲动,可如今也知道盛红衣的伤势危急,沉吟几许,吕松缓缓起身,径直向后跪倒在地:“吕松定不负将军所托。”
“能……”盛红衣嘴角微微抿动,显然已是撑到了极限:“能唤我一声‘红衣’吗?”
吕松心中微颤,到得此时他哪还不明白她的心思,两人虽是年岁辈分差上一些,可毕竟同生共死,到得此时他又如何能够拒绝:“红衣……”
盛红衣安然一笑,脸上却并未如先前那般安然,将死之人本该释怀一切,可偏偏到得此时,她却有了诸多遗憾:可惜她未能再活十年,不能见到眼前少年意气风发建功立业的时候,又可惜她未能晚生十年,不能与这少年举案齐眉,共驰天下……
带着诸多遗憾,盛红衣眼前逐渐灰暗下来,仿佛夜幕降临,一切终归宁静,然而就在这宁静来临的刹那,隐约间却似乎听到了一声急促的呼喊:
“松……松哥儿……城里来了个奇怪的女人,指明说要见你!”
“……”吕松看着盛红衣渐渐衰落的气息,哪里还有闲心去见所谓的“女人”,刚要出声拒绝,却不想张先却是语出惊人:“那女人说,她或许救活好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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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平麓王府。
麓王府邸近些时日明显热闹了不少,一来是二少爷萧玠归家,府中几位王妃姨娘时不时办些酒席来请这位离家十年的少爷叙旧玩闹,二来是麓王赶赴胶岛一带督战水军,府中主人不在,约束自然少了许多。
“什么事这么高兴?”一早醒来,萧玠已是瞧见府中管家正为下人们一一派发赏钱,心中难免好奇。
“回二少爷,刚刚传来的消息,王爷打了胜仗啦?”
“不过是一群倭寇而已,至于如此吗?”萧玠满脸不屑,他印象里父亲戎马一生,早年东平府内平息叛乱、剿灭异族大小战役无数,每次都是大胜而归,如今不过是整肃海上倭寇,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相公有所不知,”一侧的吕倾墨不知何时也从房中走出:“东平府海军不过五千,而倭寇势力虽散,但真要算下来据说有数万之多,王爷这一仗,足可震慑海上,沿海百姓日后定会大力称颂,届时无论是对王府威信还是海军的支持……”
“去去去,”然而萧玠对此却是混不耐烦:“整日便会说些大道理,烦死了!”
萧玠对吕倾墨一向没个好脸色,尤其是前些日子王爷命她对自己严加管束后萧玠便更是厌恶,三两言斥退了众人便朝府门走去,可才至大门,却见着门口来了一队身着黑衣的武士,似乎正与门房言谈。
“你们是干什么的?”萧玠闲来无事上前询问。
而门房听得萧玠呼喊登时面色大喜,当即过来附在萧玠耳边小声道:“二公子,这些个是东瀛人。”
“东瀛人?”萧玠闻言神色一紧,麓王正与倭寇交战,此时东瀛人竟然敢来府上,要知道麓王虽不在王府,可府中一向驻有精兵,别说他们一队武士,便是数千倭寇攻打,麓王府也能坚守以战。
“在下是东瀛德才将军门下武士,小田三郎,”门外的东瀛人听得懂一些汉话,可嘴里说出的语调却是极为怪异,“我们是带着着将军的诚意前来拜访麓王。”
“……”萧玠微微错愕,他于这些政务、军事一窍不通,当然也不敢妄加决断,可府中如今除了几位王妃姨娘外,便也只有他能做主,思虑几许,他这才算想起自己还有位“有些才干”的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