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不爽地闭紧嘴巴,上药就是得碰到伤口,怎么可能会不疼,再小心也没有用。况且,病虫都没有说什么,旁观的怎么反倒先嚷嚷起来了?怎么了,家属了不起啊?!
护士心中碎碎念,但是手中却一刻不敢疏忽。
坎特斯收回视线,低头看了怀中的兰瑟一眼,视线对上的那一刻,额头上缀满冷汗的兰瑟下意识朝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坎特斯别开眼,口腔内忽然泛起艰涩,嚼了一晚上的薄荷糖失去了效果,他很想抽根烟。
好不容易处完额头上的伤口,护士擦了把汗,除了受伤最严重的头部,兰瑟身上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上药,那些伤虽然不致命但因为数量多,反而是真正的大工程。
兰瑟的手腕上横陈着很多道疤痕,医生说那都是他自己用指甲抓出来的,新旧不一,旧的还没有结成疤又添新伤,已经很难判断最初的伤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可以确定,在他遇见坎特斯之前兰瑟就已经有了自残的行为,并且他在很长的第一段时间内都在自残。
坎特斯一次都没有发现兰瑟自残,这辈子没有,上辈子更没有。
手腕上的伤痕像是掺杂着血的鱼鳞,凹凸不平,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将那一截肌肤覆盖,那是经年累月的痛苦。
坎特斯别开眼,他下意识不愿看那些伤痕,不是因为丑陋,他心底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感涌上来,让他必须咬紧牙关。
他没有发现,怀中一直盯着他的兰瑟在看见他别开眼后陡然变了脸色,本就煞白的脸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房间内静的可怕,只有护士上药的声音,就连刚刚还会发出抽气声的兰瑟也格外安静。头颅内的神经仿佛弹跳着,时不时抽搐一瞬带来刺痛,坎特斯再也待不住了,他抓起桌子上的烟盒匆匆出了门。
病房门在身后闭合,坎特斯来不及在意医院不能抽烟的规定,他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抖着手指打开了烟盒,他咬出两根烟同时点燃,得到了尼古丁的浸染,大脑内不停作祟的神经总算得到片刻缓和。
下一瞬,一声尖叫仿佛从嗓子里扯出来,声声带着血,穿透了他身后的门板,坎特斯口中的烟猛地被咬断了。
坎特斯猛地推开了门。
“病虫您不能这样!”护士着急忙慌地按着呼叫器,呼唤支援:“3号床呼叫,3号床呼叫!病虫情绪极度不稳,呼叫呼叫!”
房间内,不停发出尖叫的兰瑟不停地抓着手腕上的伤疤,本就伤痕累累的手腕上鲜血淋漓,不停地淌着血,护士无法靠近他,四周散乱着纱布和碘酒。
坎特斯的脑袋几乎要在尖叫声中爆炸了,双眼之中都是兰瑟淌着血的手,他脚步飞快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兰瑟的手,控制不住地吼了一声:“你做什么?!”
兰瑟的尖叫戛然而止,他像是害怕被抛弃的小动物,下意识想要钻进坎特斯的怀中,可身体却在触碰到坎特斯的前一秒僵住,他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空茫的双眼不停颤抖,嘴唇翕动,喃喃了一句什么。
坎特斯没听清,鲜血流进他掌心,慢手猩红粘腻,他的太阳穴止不住抽疼,他忍住怒气,尽量放缓声音又问了一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自残。”
虚茫的眼眸在暗金色的注视下一点点恢复神采,不停抖动的身体逐渐放缓频率,在坎特斯的视线中,兰瑟迟钝地张了张嘴巴,坎特斯皱着眉附耳过去,他听见了一个模糊的音节。
“……”
“什么?”
坎特斯没听清,他皱了皱眉,下一刻,他面前的兰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抓住了坎特斯的手,颤抖着嗓音喊出一个音:“血!”
闻言,坎特斯闭了闭眼,心里暗骂自己真是昏了头,兰瑟如今这种情况,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
“坎特斯,血!”
坎特斯认命低头去看兰瑟的受伤情况,越看脸色越阴沉,他不过离开几秒,兰瑟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种惨样,本来手腕上就新伤加旧伤,疤痕遍布,如今更是血肉模糊一片,看得他后槽牙发酸,没忍住说了一句:“你现在知道有血了,你自残的时候不知道会流血?”
“血!血!”
掌心中的手腕再一次开始乱动,坎特斯眉头一皱,低呵一声:“乱动什么?”
“不不不!”
“坎特斯!血!”
往常坎特斯但凡语气凶一点,兰瑟就会立刻乖乖听话,可是这一次却没有,掌心粘腻,顾虑到兰瑟手腕上的伤,坎特斯没敢用劲,一时不查竟然让兰瑟挣脱出去,他眼含怒气地抬起头,就看见兰瑟满含泪水的眼睛,后者小心翼翼地触碰坎特斯的手背。
“疼……”
坎特斯的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出了一道痕迹,细密的血珠从划痕边缘冒出,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伤,坎特斯自己都没发现,可兰瑟的表情仿佛天都塌下来了。
兰瑟急慌慌来摸坎特斯的手背,一双眼眸急切地查看,像是害怕弄疼坎特斯,伸出去的指尖犹豫地进进退退,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下来了。
“疼!”
“坎特斯疼!”
一瞬间仿佛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感击中了他,看着面前急的直哭的兰瑟,坎特斯咬紧了牙。
兰瑟的手腕满是鲜血淋漓,他却丝毫不在意,却因为他手腕上的擦伤哭个不停。
泪水滴落在手背,温热,坎特斯看着满脸泪痕的兰瑟,很久都没说出一句话,他猛地伸出手抱紧了兰瑟,动作很猛,可真正落到兰瑟身上时却下意识放柔了力度。
“我真是败给你了。”
收到消息冲进来的护士团们一开门看见的就是这副场面,当即把质疑的视线投向房内唯一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