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爆竹燃尽了,小孩子们才凑上来,拱着小手拜年,刚刚出来时李大成就抓了一大把糖,这会儿一人给分了几颗,小孩子们道了谢,高兴的跑开了。
大年初一有规矩,不能洒扫,巷子里全是燃尽的纸皮,红彤彤的一片,喜庆的很。今是拜年的日子,走动的多是同宗同族的亲戚,都在一个村里,走动起来也方便。
他同李家断了亲,也没什么亲戚可走,村长待他不薄,还有其他几户帮衬过他的,自然得趁着年节走动走动。
倒是不急,毕竟不是正式亲戚,等到晌午前过去就行,也正好岔开拜年的人。
他回屋的时候沈桥已经醒了,正坐在那发呆,显然是刚睡醒不久,人还迷糊着,“让爆竹声吵醒了?”
刚睡醒的人还没醒神,晕晕乎乎的,比平时粘人,李大成坐在炕沿上,一伸手,怀里就多了副香香软软的身子。低头看着没睡醒的人,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沈桥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屋里虽点着火炉,刚起身还是抵不住的冷意,怕把人冻着,李大成扯过旁边的被子拢好。随后便隔着被子一下下的轻拍着,哄小娃娃似的,动作亲昵轻缓。
打了个哈欠,沈桥慢慢的醒了盹,面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如晨曦初照时天边最温柔的云霞。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身子却没动,平日里李大成忙的紧,尤其是年下这些日子,几户都是忙到夜里,难得歇歇,他也愿意亲近些。
“昨天的饺子还有好些,早上热热就行,吃完饭······”沈桥话还没说完,察觉到男人看着他的目光慢慢灼热起来,如同滚动的星火,还没来得及出声,双唇便被覆上。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沈桥颈侧,好似燎原的火焰一般,染红了一大片白皙的肌肤······
屋里一片缱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缠绵宁静。大早上的自然不能真的做什么,偷个香李大成也心满意足,抱着人浓情蜜意的说着话。
这份宁静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声响打破——堂屋外,传来两声急促敲门声,怕里面的人听不见,禾哥儿还在门外喊了两声,“李家来人了,说是有急事。”
沈桥吓了一跳,李大成眉心微簇,安抚了他两句,理了理衣裳,才出了屋。
他与李家早已断了亲,大过年的一大早就过来找不痛快,还真是那家混蛋人家,做出来的事。
似是感觉到生人的气息,崽崽也不再懒懒的趴着,直立立的坐在门口,一双眼睛警惕的望着院里,好像随时就要冲出去一般。
李大成拍了拍它的头,让它去陪沈桥,转身便出了屋。
禾哥儿一脸的焦急,李大成和家里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些,如今见李家来人,生怕他们是过来找麻烦的。
院外站着一老一少两个汉子,年长的那位李大成认识,是李光,说起来他还得喊一声三叔,也算是李庆这一辈比较有出息的。早些年跟着货船跑,挣了些幸苦钱,后来回村置了十来亩良田,打的粮食除了自家吃,还能余下不少,换成银子也算是吃喝不愁。
那个年轻人却是个生面孔,想了半天,李大成也没辨认出,是哪家的后辈。
原本以为是赵荷花过来闹事,没成想来的是旁人,不等李大成说话,上了年纪的汉子便先开了口:“大成啊,你爹没了。”
李光说着搓了搓手,脸上三分为难,五分悲切,还有两分隐藏极佳的算计。
“大成啊,你爹今早去了,原本不该过来找你,可你们到底是父子一场,纵然他有万般不是,那也是你爹不是。你又是家里长子,如今人没了,丧事总得料理,再说家里实在是没有旁人了,你看?”
李光说完,见李大成没有反应,又转头去看身后的年轻人,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年轻人点了点头,上前两步,还未开口脸上就带两分笑意。
明明是来报丧的,脸上却挂着笑,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大成哥,我知道你和二伯有些矛盾,可毕竟人死为大。李清前些日子摔断了腿,到现在还下不了床,家中只有二娘一人,实在是难以操持。大成哥,现在人都没了,就算有再大的仇怨,也该散了。”
李大成眉眼微动,唇角随意勾勒出一抹浅笑,笑意却并未打眼底,“三叔,既知昔年我在李家受的罪,也知我与李庆早已断绝了父子关系,就不该过来。”
“大成啊,你这话说的不对,你爹毕竟养你那么些年,你也不能一点情分都不念吧。人都没了,你毕竟是做小辈的,现今又这么出息,在镇子上找到了体面营生,若真是这么绝情,连亲爹都不管,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不是。”
李光见李大成说话不好听,也没有了刚刚的好态度。大过年的摊上这样的事,他也嫌晦气,要不是赵荷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着,他也不愿意跑这一趟。都是同宗又住的不远,要是真不管,又怕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年轻人跟着附和劝了两句,故意的提高了声音,他心里自然是盼着李大成能接手这个烂摊子,他们既能省些力,还能落个好名声,完事还能得些好处。
这会儿子本就是拜年的时候,他们这一吵吵,巷子里便围了不少人,有热闹瞧,人们也没那么着急,纷纷驻足朝他们这边看。
李大成被气笑了,这是眼见说不通,便转换了思路,明着劝,暗地里威胁的意思满满。他还真不是在乎名声的人,只是顾及沈桥,断不能凭白让他们把这盆脏水,泼到他身上,便宜了这一家子。
听见是李家来人了,沈桥心里一紧,怕他们胡搅蛮缠,也怕李大成吃亏,穿好衣裳,拿了匣子最下层的断亲书,便匆匆赶了过来。
李大成握了握沈桥的手,将他护在身后,淡淡的扫过面前的两人,语气彻底冷了下来,“照三叔这样说,年前给李庆看病,借的那二两银子就不用还了,毕竟人都死了,李庆又是你的兄长,你这做弟弟的自然不能这么计较!”
他声音本就不小,最后两个字,又咬的极重,连围在外头的人都听的清清清楚楚。
李光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气的当场就要发作,被旁边的年轻人扯了扯袖子,这才压住了火气。
那可是二两银子,哪能说不要就不要,要不是看在李庆名下还有几亩良田,想着就算还不上,还能拿田地抵债,他根本就不会借。再说了那银子也不是给李庆看病,分明是给李清治腿,可如今被一口咬死,自是不能再改口。
李大成淡淡看着,眼底闪过一抹嘲讽。看吧,巴掌不落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牵扯到自身利益一下子就急了。大道理讲的冠冕堂皇,到头来还不是为了算计那点好处!
李光废力的扯出一抹假笑,还要再说什么,李大成却没给他机会,从沈桥手里接过断亲书,朗声道:“劳烦各位给做个见证,前头的事我也不提了,这些年我在李家过的什么日子大家也清楚。生死关头,李家一点情分不念,把我赶出来,要不是村长好心找大夫救治,恐怕我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捡回条命后,我就同李庆断绝了父子关系,生死无由,断亲书就在这。我欠李庆的这些年当牛做马的做活儿,还有那一条命早就还清了。”他将断亲书展开,走了一圈,村里识字的人虽不多,可那上面的大红手印却做不的假,更何况上面还有官府的印记,自是由不得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