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尥起后腿,赶忙远离肥猫的深渊巨口,三下五除二吃掉了剩下的冰淇淋,然后像吃草一样把冰淇淋上的饼干棒拔起来吸溜进嘴里。
等嚼完了,咽完了,它才开口道:“没有了,真没有了,我们只是游戏npc而已,没法在外界长期停留。”
温星火观察一会儿它们的表现,觉得以它们的智商的确不能明白更多了,于是便也不再追问,转而对通讯仪那头的秦光霁道:“事情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他们只知道它们的‘主人’,也就是这个游戏的项目组组长忽然辞职,游戏很可能会由副组长接手,变成另一种风格。听说最近网络上有人在讨论有关这个叫刘姝的组长的事情,但它们没有亲眼见过,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你那边有发现吗?”
……
秦光霁站在繁华的十字街口,周围楼房高耸,色彩绚烂,但若凑近些便能发现,那些高楼大多是由各种颜色各种字体各种大小的文字组成的,偶尔有图片和视频飘过,却也模糊得让人看不清具体。
他对这景象并不陌生。两个月前,【坏蛋冰淇淋】副本里,他已见过太多如此结构的楼宇,也进入深海,窥探到了它们的本质——这是网络的世界,也是计算机的世界。
但他也清晰地知道,这里和从前并非同一个世界。
冰淇淋世界里的街巷要更加绚烂,图片和视频的比例也明显多于当下。
而若是将目光放在四周行人上,便更好辩明区别了。他们并非形象各异的冰淇淋,而是真正的人。
只是大部分人都像是换装游戏里初始状态,只偶尔有几个穿着不同衣服的人走过,显得鹤立鸡群。从他们身上的穿搭来看,和詹云逸一样,他们都生活在十几年前的过去。
身后大门已经紧闭,秦光霁收回了视线,扯下头顶的对话框,用缓慢浮现在眼前的大方块键盘打字。
传送飞毯仍然存在,只是飞行的速度比较缓慢。这当然也是可以理解的——十几年的时光,从2G到5G的飞跃体现在数据传输上,可不是一点半点的变化。
当飞毯落地,秦光霁却兀然愣住了。
这时候,他才开始回答温星火的问题:“有发现。”
“而且,是一些我们很熟悉的发现。”
———————————
“刘姝,女,一九八五年出生,计算机专业毕业后入职某游戏公司,一年前开始担任项目组长,半月前离职。”
“明面上,刘姝是主动辞职,但实际上,是公司迫于外部压力逼她离职,而所谓‘压力’,就来源于网络上的一则爆料贴。”
“帖主自称知情者,控诉刘姝自大学起便开始插足他人婚姻,并借此捞取好处,从大学奖学金到如今的职位无一不是靠皮肉关系获得的。”
“此贴迅速在论坛上引起热议,许多热心网友闻风而来唾骂刘姝的行径,并迅速寻找到了刘姝的社交账号,咒骂这位‘不要脸的职业小三’。”
“同时,他们也开始抵制由刘姝牵头的游戏项目,逼迫公司将刘姝开除。”
“够了。”刘媛紧紧攥着拳头,低声对温星河道。
她的眼眶中隐有水光闪烁,她的呼吸越发急促,她的嘴唇越发惨白。
“如果你只是想来说这些我早就知道了的事情,”她低下头,紧咬着下嘴唇,声音隐忍,“那么你找错人了。”
“我了解我姐姐,我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走到今天。清者自清,他们的污蔑都是站不住脚的,破绽百出,等那些人反应过来了,自然会发现的。”
“再说,”她耸耸肩,故意做出一幅满不在乎的模样,“那些人骂得再难听也不过是在网上耍嘴皮子功夫,只要把网关了,不听那些话,他们能拿我怎样?”
可温星河并没有停下:“刘姝离职后,他们并没有停下对她的攻击,而是开始挖掘更多的信息。”
“她的家庭住址早被挖出,很多人给她送花圈、往她家门口泼油漆,还有许多人在街上散布传单,用大喇叭宣传她的‘恶行’。
“还有她的朋友亲人,他们全都不同程度地遭受到了骚扰。”
“这里,”温星河以手指地,“她父亲经营了几十年的冰淇淋厂,也不例外。”
“到现在——”温星河看向面上渐渐失去血色的刘媛,“你还觉得这只是一场‘嘴皮子功夫’吗?”
“她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刘媛的眼睛发直,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了一般,张口闭口都显得麻木。
她丧失了所有力气,扶着桌面的手不是放下而是坠下,弯向地面的腿不是曲起而是瘫软下去。
宽敞的转椅接住了她极速跌落的身躯,她的面色呈现出病态的灰白,眼眶中的泪水仿佛是一瞬间喷涌而出的泉,却比所有自然的水源都要寂静无声。
“她一直都比我成熟,”刘媛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晨雾,会在暖阳升起时逝去,“她告诉我不要管,说她会处理好一切,让我瞒住妈妈,不要让他们知道这些谣言。”
“可是……”她垂着眼眸,一滴泪水恰巧停在她的嘴边,映着窗外的夕阳变成橙黄,却没有阳光应有的温度。
“可是她骗了我,她从来没告诉过我,她自己经历了什么。”她抬起手,大力地抹去脸上的泪珠,可眼中的泪仍然不停地落下,仿佛永无止境。
温星河没再说话。此时此刻,也并不需要旁人的言语来提醒或催促什么。这是个缺乏监管的年代,网络普及的时日尚短,所有的防范和处理都需要时间的堆砌来完善。
人们心中的恶意永不停息,而宽松网络环境恰恰加剧了恶念的滋生。许多人怀念过去的网络时代,然而那不过是记忆对悠久事物的加工美化,当真正回到这个时代,当从秦光霁的口中得知那些比十几年后恶毒数倍的言语时,温星河心中升起的只有愤怒和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