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的心快速跳动了一下。他的目光锁在她脸上,不确定是不是如自己想得那样。而后他便听到少女的声音变得很轻,温雅道:“我哪有什么姐姐,就是我,夏昭衣。”室内的光暖软清和,照在她气色红润的脸上,她的妆容精致,长眉明眸,雪肤饱满莹白,眉间点着红色的腊梅花钿,生动灵气,盘发上垂落的红璎珞精致巧趣,为她增色,让她生平第一次从外貌上看,成了一个甜美可爱的贵气少女。沈冽的心跳越来越快,自胸腔里而出的血液变得滚烫,甚至让他开始紧张。她今日美得不真实,沈冽产生一种错觉,唯恐她下一瞬便要羽化登仙,乘风而去。沈冽握紧她的手:“阿梨,你可以不用对我说这些。”夏昭衣莞尔轻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顿了顿,沈冽道:“你呢,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知道的。”夏昭衣摇头:“没有具体时候。”这个感觉是慢慢形成的,在她每次提到“姐姐”时,他的眉眼,他的话,都在加重这种感觉。还有“那些人”和乔家人,这么多年的交道打下来,他们的话语始终不曾让沈冽动摇过。杨冠仙那样精明聪慧的人都没有这般坚定,可沈冽连半句她容貌为何和乔家人那般相似的疑问都没有。也是因为沈冽的信任,替她无形中挡掉了不少人的口。否则,她定要面对诸多质疑。她不怕质疑,但她怕麻烦。“沈冽,你怕我吗?”夏昭衣不再笑,明眸庄重深沉,“或者,你怕过吗?”沈冽回答得很快:“没有。”相反,他只担心她会害怕。世人都说她厉害,前世死时,她还没有今生年岁长。世上谁人不畏酷刑,谁人不惧身亡。她以一腔孤勇独闯北境,慷慨赴死,又在炼狱般的山寨里睁开双眼,其后翻越千山万水至京城,却要直面家破人亡,仰首看着站在万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以滔天权势将满门忠烈屠尽,让整个定国公府灰飞烟灭。这一切发生在她身上,沈冽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揪痛成一团。沈冽上前,长臂越过少女宽厚的大裘,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你呢?独自面对这些,你怕吗?”夏昭衣没有否认,低低道:“怕。”多年前在京城,赵宁将那袋骨灰放在她手里时,那骤然袭来的惊惧宛若一股寒意,顷刻侵入她的四肢百骸,那一瞬的锐痛,她忘不了。当沈冽拿走那袋骨灰,他指尖与她掌心那相触的丁点体温,宛若有人伸手将她从九幽冰寒的炼狱里拉走。她从小性子清冷,和师父一样不喜欢与人接触,但是那个瞬间,她忽然觉得旁人的体温可以这么暖。“今后有我,我与你共同面对,”沈冽的声音温柔得像是要化掉天地的雪,“阿梨,得此机缘与你相识一场,是我之幸。”夏昭衣莞尔:“多谢相守,沈冽。”屋外雪地上,晏军和猎鹰营的士兵们在打雪仗。庆吉关的守军们大多是伤员,除却不能受寒的,其他人都被扶出来一块热闹。村外那些营帐,一座一座,皆是明彻的灯火,发了肉和酒,士兵们成群,围着火堆坐一块聊天。还有人在那比赛,几个兵营互相比试各种小游戏,欢笑声沸反盈天。夏昭衣下楼前仍去喊二哥了。夏昭学的声音喑哑,称身体抱恙,今日便不出房门了。在下楼出门时,沈冽忽然很轻地道:“夏二哥不愿和夏家军相认,他有深藏的秘密,阿梨,你也可以有。”夏昭衣停下脚步,抬眸看他。沈冽黑眸爱惜,深深道:“实在不愿说,便不说,在你未回这世界时,夏二哥已经挺过来了。”夏昭衣无声点了点头。他们一下来,热闹的人群顿时朝他们涌去。夏昭衣一身红衣,踏上皑皑的白雪,她风帽外沿那层洁白的雪貂毛在风里轻轻飘扬。沈冽仍是深色调的衣裳,不过今日佳节,他换了身华服,玄色绸袍,身长玉立,衣上用金线细绣着瑞兽腾飞,腰间系着软金佩带,腰下悬挂一枚长方形的冰色宝玉。宝玉中间镂空,透雕着五兽呈祥,旁边以小字雕琢“天宁岁安”。这玉依然是她所赠的。所有人的视线都望着他们,一红一黑,尊雅华贵,一下成了全场焦点。夏昭衣被猎鹰营的士兵们簇拥走,沈冽站在原处,程解世和几名晏军副将过来同他道贺新春。翟金生这几日需得保暖,他没有出来,有几个士兵相伴。屠小溪和晏军几个军官这时领着一队士兵过来,士兵们抬着三个小箱子。经过沈冽身旁时,一个晏军军官高兴道:“将军,小封包都备好了,您先来!”他令人打开一个小箱子,里面是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小封包,小封包里都是铜板,五文到二十文不等。,!钱财不多,图个兴头和祥瑞。沈冽眉宇沉稳,看了眼后淡笑:“不必,你们去发了吧。”程解世道:“将军,玩一玩嘛!”“是啊,将军!给我们发个嘛!”“将军不会这么小气吧!”沈冽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拾起几个小封包,递给程解世和几个晏军将领。众人逐一接过,一接一个“多谢将军!”屠小溪和冯安安也领到了一个,冯安安开心坏了,凑在屠小溪耳边激动道:“啊啊啊!沈将军真好看!真好看啊!!这个钱我不花啦!”忽然,一个刚接走小封包的士兵张口来了句“多谢将军,将军早生贵子!”周围短暂安静了下,众人朝这名士兵看去,再缓缓看向沈冽。沈冽面不改色,跟之前那样淡笑了下,继续往下一个人发。屠小溪和冯安安收回视线,心情却有些不太好了。冯安安小声道:“阿梨将军还那么年轻,想象不到她当娘是什么样子呢。”屠小溪道:“是啊,她还那么年轻,若不是她,我们这么多人不会聚在这里过这样热闹的一个新年,她真厉害。”“你说,沈将军和阿梨将军以后的孩子得尊荣成什么样呢,”屠小溪笑起来:“那一定是天下最漂亮,也最富贵的小孩啦。”冯安安眼珠子一转:“你说,我现在要出个什么意外死掉,还来得及投胎吗?”“呸呸呸!”屠小溪吓了一跳,忙捂嘴,“别乱说话!大过年的。”“哈哈哈……”两个小姐妹在旁边悄悄闹开。没多久,来领小封包的人越来越多,夏昭衣也被簇拥过来。不过她身上衣裳多,且伤口都在胳膊,所以她让赵灵秀和孙碧春替她发。领到小封包的人欢天喜地,这头发完,还要去村外。出村后,雪地上摆满烟花炮竹,就等着良时盛放。夏昭衣忽然想起河京的那一场烟火,也是在那百霞织锦的天幕下,她和沈冽正式定情。其他士兵们早就听到动静,纷纷跑来庆贺新年。夏昭衣站在沈冽身旁,看着他们发小封包,也不止听到一人对他们说“早生贵子”。沈冽并未被这四个字触动,至少夏昭衣没有从他面容上看出什么。反倒是那边的女兵们,初听闻时脸色各异,纷纷望来。终于等到要放烟火的良时,村里村外人声鼎沸,语笑喧阗。沈冽视察过后回到夏昭衣身旁。夏昭衣正在和另外一边的祝小花她们说笑。见沈冽回来,夏昭衣道:“沈冽,我有些话要和你单独说。”远离人群,走到村外一口井旁,夏昭衣停下脚步,还未开口,沈冽先道:“阿梨,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夏昭衣扬眉:“那么……”沈冽握住她的双手,沉声道:“那些言词,于你我皆是冒犯。这些话,不会自真正的晏军口中说出。他们不敢不敬我,也不敢不敬你。”他提到这个,夏昭衣才想起,这批来北境的晏军,实际上都是江南兵营的兵。夏昭衣笑了:“我的兵都因为那四个字不高兴了,既然你决定要把这批兵马放在北境,那么接下去,我要如何练他们,他们就得受着。”沈冽莞尔:“好。”夏昭衣上前挨近他,认真道:“沈冽,我是一军统帅,我若怀孕生子,我的兵就没了主。这几年都要打仗,正是关键年头,我消失数月就会有无数变故。而且我还很年轻,我有许多事情要做,怀孕生子,会连我的身手都要被影响了。”一阵风吹来,沈冽抬手将她的风帽下衣领拉紧,右手顺势捧住她的脸,黑眸极沉,幽不见底,不掩情深:“夏大小姐和阿梨,都从未想过会与人生子吧。”“那是自然,天高云阔,碧海星辰,只身一人行天地,乐趣更多,奇妙无穷,更逍遥自在。”沈冽微微一笑:“沈冽也可以陪你行天地,阿梨,以前你是什么样,以后就也是什么样。何况于我,也:()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