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咽下那杯水,男子也正好离开了暖阁,静谧的空间此刻唯剩自己一人,“啪嗒”一声将杯盏扣回桌面,白惜时静默半晌,突然无端笑了一声。
没头没尾的,臭小子到底什么意思?
白惜时那点子费解,直到早朝之上,注意力才被转移。
今晨辽东传回八百里急报,说是巡抚陈越为冒领军功掩杀百姓充做歼灭敌军人数,激起当地兵变。天子得知后震怒不已,欲立即派人前往平定,并将陈越押解回京问罪。
但在派谁去这个问题上朝堂争论不下,最后天子命内阁会兵部一起商议此事,白惜时随堂听政。
讨论的几个人员之中,滕烈亦在其列,他为锦衣卫指挥使,应变和领军能力皆属上乘,倒是有不少朝臣都举荐由他前往。
除此之外,西厂邹龙春得到消息,竟也递了折子自请前往平定辽东之乱。
需知此次虽名为平定,面对的却不是十恶不赦的匪徒,百姓和士兵是因为将领滥杀无辜揭竿而起,只要能平民愤,安抚情绪,未必就要真的动刀动枪。
所以这一趟应当算是件好差事,危险性不高,但功绩却不小,在当地百姓中亦可树立威望。想必西厂也是看中这一点,才愿意自请前往。
不过邹龙春的性格,在白惜时看来,好生事端,并不是个合适的人选。
内阁并兵部商议到最后,推举上来的人选有三,天子过听罢后点了点头,挥手叫朝臣们散了,于勤政殿内看着三个名字,兀自沉吟。
白惜时伴于一旁,亦没有多话。
朝臣们推举上来的第一个,是兵部刘尚书,也就是刘晩禾的父亲,兵部尚书亲自到场对士兵和百姓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安抚。
但天子看完却叹了一声,“刘爱卿腿疾严重,恐受不了辽东严寒。”
继而看向下一个,滕烈。
“滕烈性子冷,若是领兵打仗朕倒是信得过,不过此次出兵还是当以安抚为主,滕烈生人勿近之感太重。”
说到这,天子突然转头看了眼白惜时,“其实若是让你与滕烈同去,朕倒是还放心些。”
一个沉稳有度一个机敏变通,确实极为匹配。
然而听到这,白惜时没有立即接话,脊背绷直,不知道皇帝是真的有感而发,还是仍存着试探之心。
“圣上说笑了。”
白惜时其实觉得综合考虑名单中的三人,确实滕烈最为合适,他人虽冷冽,却也有威严,能服众。但有些话白惜时现在已经没办法对皇帝说,说了,反而帮不了滕烈,倒有可能给他带来祸患。
不过天子似乎也没在真正等白惜时的答案,看到第三个人名,眉头一皱,此人即便朝臣再推举,但皇帝不喜,便一切作罢。
三人名单看完,皇帝突然又问了白惜时一句,“你觉得邹龙春如何?”
闻言看了眼左右,白惜时顿了片刻,仍是答道:“恐生事端,或有不妥。”
即便她知道说完这句话,贵妃亦有可能会得知是自己否了她的亲信,但事关辽东军民,邹龙春此人确实不合适,白惜时不得不说。
皇帝听完一点头,似也认同,继而又兀自感叹了句,“那便二选其一罢。”
说罢没等白惜时回答,龙椅之上的天子闭了闭眼,“朕再考虑考虑,你也先下去吧。”
“是。”
当日下午,皇帝宣兵部尚书刘易、锦衣卫指挥使滕烈觐见。
彼时白惜时并不在勤政殿内,后来还是听在里头的小太监提及,刘大人在御前坚持亲赴辽东,而指挥使只答复一切由皇帝定夺,最后在兵书尚书的一再争取下,天子最终选定由刘易前往辽东平定兵变。
这么好的机会,滕烈为何不为自己争取?白惜时想不明白,若是以往,她或许还会问上一问,但现在,罢了。
宣布完旨意后,白惜时路过内学堂与小锁、赵岳一起往司礼监回去的路上,恰好迎面撞上了出宫的滕烈并冯有程。
往日见面必要热络打一番招呼的几人,这一次却不能不有所顾忌,冯有程欲言又止,望着白惜时停下了脚步。
白惜时微一颔首,“指挥使、冯副使。”
点头示意过后,她带着两个小徒弟直接走了过去,没有再作逗留。
目送着三人走远,冯有程有些遗憾,转头看向滕烈,“指挥使,你可是有话要对掌印说?既然有,方才为何不叫住他?”
高大的男子没有说话,亦或许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当得知白惜时卸任东厂厂督之时,滕烈直接从椅凳中站了起来,继而踏出北镇抚司去便欲进宫,然而走到一半,又生生停住脚步。
既已成定局,他知眼下去找白惜时也只是徒劳,贸然行事或许还会给对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与其如此,不如揪出此次弹劾的始作俑者,彻底解决背后的疑虑。
因而他近来也一直暗中盯着西厂动向,意图顺藤摸瓜,找出是谁在将邹龙春当做那柄借刀杀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