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千雪浪疑惑道,“你看上去似乎有些不高兴。”
任逸绝揉揉眉心:“要是玉人摊上一样意外的麻烦,想来也绝不会高兴的。不过再不高兴,也要去看看,眼下无端与人结仇实在不是明智的决定,起码要去见人一面。”
“我没听懂。”千雪浪道。
“不急。”任逸绝道,“我会一路上慢慢解释给玉人听,无非是些无常集的琐碎规矩罢了。”
两人又重新起步。
“无常集里有些人不便出面做事,就会找一位中间人帮忙互通信息。”任逸绝边走边说,“原本中间人倒是有不少,如今只剩下几人,来找玉人的就是眼下做中间人最久的蚕老。他擅皮影,要是寻常小事,往往会派手底下的蚕娘来请,既是自己动身,想来是一桩了不得的大买卖。”
千雪浪淡淡道:“找中间人互通信息,听起来像是藏渊先生平日要做的事?”
“藏渊先生的确做过此事。”任逸绝笑道,“牙行的行老也做此事,这天底下最是不缺这样的人了。眼下蚕老亲自动身,又有金蛹为证,看来那位朋友虽羞羞答答地不敢见人,但出手倒颇为大方。”
蚕老到底为谁邀请任逸绝,只有到了他的地盘才知道,多问无用。
千雪浪不再多问,两人又走了一会儿,任逸绝正想着事情,气氛一时沉寂下来,他才又道:“那欢情先生……”
“嗯?”任逸绝回神道,“欢情先生如何?”
“他那车厢中所燃香料,有风月之效。”千雪浪神色不见异常,嗓音也恢复往日冷清,看着一本正经,“可见不是什么好人,你往后还是不要与此人相交过深。”
任逸绝哑然失笑:“玉人可知这是什么地界?”
“无常集。”千雪浪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回答了这个无聊的问题。
任逸绝又笑道:“那么无常集是什么所在?”
自是龙蛇混杂……
千雪浪明白过来,沉默不语,只听任逸绝道:“玉人真心劝告,任某哪敢不听,可既是龙潭虎穴,怎会有谦谦君子迎来送往,那还叫什么龙潭虎穴,不如改名叫做书香门第好了。欢情先生为人虽……确实随性了些,但算不上罪大恶极,至于香料之效……”
任逸绝忽有些动摇。
他对着欢情先生说话倒是痛快,什么雏儿、清修之人都可随意出口,可对着千雪浪实在说不出来,除去害怕红鹭加身之外,另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教他无法开口。
“你说得有理,是我想得少了。”千雪浪不怎么在意他的未尽之语,“只是与虎谋皮,到底危险,不过……你生得这般聪明,只怕也没人能骗到你。”
任逸绝动了动唇,一时不知该不该觉得欢喜。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一辆简陋至极的篷顶驴车面前,与欢情先生那两匹威风凛凛的妖兽不同,车前捆着匹瘦骨嶙峋的驴子,仔细一瞧,却是一团灰扑扑的皮影,身躯皆由线绳连缀而成。
千雪浪可以理解任逸绝的做派,正如他往日怜悯众人弱小一般,可要他放下身段去认识这些人,却是万万做不到。
更何况他因欢情先生的马车才受过其扰,无意再知晓其他车里头有些什么玄机,神色颇见冷淡。
“你自己去吧,我仍在外头等你。”
任逸绝柔声道:“方才欢情先生倒也罢了,如今要见蚕老,不知他是为谁做中间人,要是意欲对我不利,玉人不肯跟在我旁边,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是好?”
还没等千雪浪回答,车厢内就传来苍老的笑声。
“没想到藏渊先生如今也有这般小儿女情态,倒叫老朽开了眼界。”
随着话音一落,这驴车的布帘上忽然光映出两个绿鬓簪花,红裙委地的秀美女子来。
这两名皮影女子五官相似,神情却各有不同,一人裙上着花,另一人裙上落鸟,纤腕红甲盈盈一抬,正笑盈盈地撩动布帘,欠身请二人入内。
二女唯有半面,一点黑睛转动,眼波流转,妩媚多情,开腔便是软糯婉转的吴侬软语,恭恭敬敬道:“二位贵客,请~”
千雪浪心中明白:看来这就是任逸绝所说的蚕娘了。
既任逸绝话到了此处,千雪浪也不好再拒,干脆跟他一同进入车中,车内果然又是另一方天地。
车内有一方戏台,不知在上演什么,几只皮影正咿咿呀呀叫个没完,打来斗去,看起来煞有其事。
一名老人正坐在桌后吃着水煮蚕豆,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出戏,不时鼓掌喝彩,见着他们进来,又搬出两张小凳来。
“坐。”
等二人落座,老人又颇为热情地推过水煮蚕豆,任逸绝跟这人打过不少交道,对他的作风早习以为常,就往嘴里丢了颗蚕豆,皱眉道:“蚕老,年纪这样大还吃这么咸,注意身体啊。”
“请你吃还这么多话。”蚕老笑骂道,“不然下次你来煮好了,只是你小子每次都煮清汤白水的,有什么滋味。”
千雪浪静静坐在一旁,他神色冷峻,气势惊人,一看就是脾气够坏的大人物,能不惹最好不要惹。
方才给金蛹时没讲话,不代表是好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