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瑛拍了拍他的手臂,柔声道:“没事,我与郗尚书令说几句话。”
沈九固执地站在一旁,郗瑛无法,只能随了他去。
郗道岷看着城墙上大夏兵倒下越来越多,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沈九一走,大夏兵对着宁氏大军毫无招架之力,他砍了几个临阵退缩的将领,仍然无用。
随着他前来吴江的心腹,也有人开始起了异心,有投敌之意。
他是文官,尽管领了圣意前来,指使武将也异常艰难。
能领兵抵抗宁勖之人,惟有沈九。
以及,郗瑛。
郗道岷呵呵,“正是打仗的时候,我哪有闲心与你说废话。你若还是有骨气的郗氏人,便随我来。”说罢,抬腿朝城墙上走去。
郗瑛跟着向前走,沈九抬手拦住,神色复杂地道:“七娘,他不怀好意,上面危险,你别去。”
“我知道。”郗瑛答道,神情坚定。
沈九的手僵在半空,终是无力垂下,默默护着郗瑛上了城楼。
城楼上更如人间炼狱,宁氏大军顺着悬梯往上爬,投石机的大石,朝城墙抛下,砸在地上,兵丁身上,血肉横飞。
护城河上,兵丁在忙碌搭浮桥,兵丁推着轮车,车上放着巨大的横木,严以待阵。
郗瑛双脚黏答答,每走一步,就像是踩在刀刃上。她却没有停,一步步,来到城垛边站定。
城墙外不远处,她看到骑在马上,身穿玄色衣衫熟悉的身影。她看了片刻,转头对阴沉着脸,对沈九发号施令的郗道岷道:“你还要继续打下去?”
郗道岷猛然朝郗瑛看来,怒道:“这便是你要说的废话?”
郗瑛怅然地道:“是啊,这就是我要说的废话。”
郗道岷怔愣了下,他没空与郗瑛多言,屏住气,转头看向那道玄色身影。
突然,郗瑛朝郗道岷扑去,扬起手,手上的短刀,拼劲全力从他脖子上划过。
郗道岷目眦欲裂,脸上的震惊与盛怒交织,血如雨一般飞溅。
变故陡生,在旁边的沈九要待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立刻上前护住满身血的郗瑛,对阿奴下令:“郗尚书令战死,将他的尸首抬下去。”
“扔下去。”郗瑛克制住胃里的翻腾,窸窸窣窣颤抖的手。
“扔下去。他造成的罪孽,太过深重,死一万遍都不足惜。”郗瑛尖声道。
这一场仗,郗道岷极力主张打到底,哪怕生灵涂炭也在所不惜。
郗瑛曾说,她与郗道岷之间的恩怨,是郗氏的事情,她要亲手解决。
“我替自己,替阿娘报了仇。”郗瑛苍白着脸解释。
大仇得报,她心还是空荡荡。浑身上下都死血,她看到自己的绣鞋,连着罗袜,都被地上的血湿透。
沈九默然片刻,对阿奴道:“把他扔下去。”
阿奴招呼人,抬起郗道岷,从城垛口扔下。尸首落在地上,宁氏的兵丁退开一步,呼啦啦围上前,有人转身疾奔去报信了。
沈九朝城墙外看去,那边,也有人朝他们这边看。隔着距离,沈九仿佛能感觉到那道视线的炙热。
宁氏军撤退的号角,响彻云霄。城墙上的兵将,兵将不管不顾就地一倒,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大口喘息。
沈九一动不动听着,郗瑛抬手去拭脸上的血,喃喃道:“不打了,终于不打了。”
“七娘。”沈九低低喊了声,看到郗瑛眼角仍有血,伸手欲替她揩拭干净。
他想起郗瑛喜洁,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七娘。”沈九的手放在身前,揪住衣衫,又松开。
郗瑛答了,努力挤出个笑脸,道:“走,我们下去吧,赶路累了,一身的血,我想先洗一洗。”
“好。七娘随着阿奴回去洗一洗,好生睡一觉。我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置沈九凝望着郗瑛,声音轻柔道。
“不,你随我一起回去。”郗瑛想都不想,抓住了沈九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