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大概了解了,”蓝京道,“肖河同志是不是适应朝九晚五、每天正常上下班的生活?”
孙肖河腰杆顿时挺直,语气铿锵有力道:
“向蓝书记汇报,我没有!我很想战斗只是没机会,新勍工贸集团盘踞在玖马山作恶多端,是国家级生态区身上的烂疮,我不懂几年了为什么没人管,但组织上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必定挺身而出,冲锋在前!”
蓝京缓缓点了点头:“请肖河同志做好战斗的准备。”
目送孙肖河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蓝京在蒲旭和恽子越陪同下下楼时又收到解雨欣短信:
水都蒸发了。
蓝京心中一荡,想想她身无寸缕在床上等这么久真不容易,歉意地回道:
有急事,速归。
没办法呀工作要紧,接下来他并没有“速归”,而是前往市纪委书记苏光武租住的宿舍。
途中突然微停脚步打量一直默不作声的恽子越道:“子越累了吧,要不先回去休息?”
恽子越一惊:“没,没……刚刚想事情走神了……”
“哦,想什么事?”蓝京问道。
“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秘书在领导身边,一靠手,一靠嘴,有话直说呗。”蓝京笑道。
恽子越低低道:“刚刚省纪委领导来,我先以为对蓝书记不利,然后以为调查某个……某个劣迹斑斑的市领导,可能我……我想错了……”
“哪个?直接说名字,这儿就咱仨个。”蓝京道。
“肖志宏!”恽子越道,“全紫寺人民都知道那家伙吃工程、吃回扣、大肆收受贿赂,非但没事还受重用,从县领导摇身变成市领导!”
“子越原来在哪儿工作?”
“就是普岍区,所以他的脏事破事我都知道!”
“你知道普岍区在全市综合排名多少?”
“呃,第……第一……”
蓝京感慨道:“是啊,第一,谁都没想到吧?因为市委常委兼任的红星区覆盖商业中心和大紫寺老城区两大核心板块,排名竟落后于普岍区,所以……实话告诉子越,去年柏梓书记和我都准备查他的,被好几位常委阻止,为什么阻止?收了他好处吗?不是,就凭正绩说话。”
“可是……”
恽子越还不服气想辩,却被蒲旭从身后推了一把。
蓝京道:“明代的张居正和海瑞,一个极度清廉,死后无钱安葬;一个极度奢靡,出行乘坐32抬大轿。可清廉的海瑞不会搞经济,而且行事极端,打官司总认为有钱人肯定错了,重判乱判,结果所到之处商业衰败民不聊生;喜欢奢靡的张居正硬生生把大明王朝从悬崖边拉回来续命一甲子……对老百姓来说应该喜欢海瑞还是张居正?很可惜,海瑞至今仍牢牢占据道德高地。”
“老百姓天生对清官抱有好感。”
恽子越道。
蓝京道:“宋代王安石变法,反对的大都为清官,嘿嘿嘿……因为改革过程是涉及利益分配和转移等现实问题,而清官眼里都揉不得砂子,会觉得你工作为什么计较报酬?你为人民服务,怎么还想着赚钱?所有利润不该都分给贫困群体吗,为啥让大地方、大富商得大头?几个为什么一摆,改革进行得下去吗?这就是认知局限,不是个人的问题,只要存在于庞大的正务体系谁都没法摆脱,贪污腐败只是老百姓格外痛恨的问题之一,其它还有很多很多毛病!子越看看近代史,假如慈禧被穿越者魂替了,一心实施变法奋发图强,能不能做到?不能!因为大清并不是她慈禧真正一个人说了算,单靠她能收上几毛钱税?历史积重难返,说难返就难返,除非当初不积重!”
“从来没蓝书记想这么深刻,在历史方面蓝书记真的家学渊源,太厉害了。”
恽子越真心实意地说。
蓝京摇摇头:“其实不该有历史这门学科。”
“啊……”
别说恽子越,就连蒲旭都疑惑不解。
“物理决定了化学,化学电作用形成生物,生化反应足够复杂后产生意识,这一切都遵循数学规律,当意识个体看清地理决定的物种分布后,在生存交互中产生人际关系和语言文字,族群之间社交即为政治,按统治者意志记载和建构的过去(而非100%真相)叫做历史,你看数语理化生史地政是不是密不可分?可人类智商这么低,面对的知识库却那么大,不分科行吗?让一个学生彻底学会微积分大概需要18年(失败率70%以上),何况是全人类数千年积累的文化?为照顾愚蠢的人类,聪明的人类选择了分科,然而人类的愚蠢就在于分科,人类的聪明在于意识到分科就能学得会,既愚蠢又聪明,辩证而伟大的人类。”
说到这里恽子越和蒲旭都哈哈大笑,笑声在路面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