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初白回想了五年前到人间引魂的所有地方,摇摇头道:“许是先生认错人了,我不曾去过汴京。”
林岑抱歉地笑笑,“如此……约莫是我记糊涂了。”
“家书我已替先生送到了,还十分不君子地听了个墙角。”
“嗯?”
夜阑人静,繁星烁烁,微潮的空气中似有梨花香浮动。
“小禾。”林老先生站在门口,轻唤一声。
小学徒停下手里的事,踱步到门边,“师父,有何事吩咐?”
“快元宵了吧。”
“再过五日就是元宵了。”
“嗯,该吃浮元子了……”林老先生低声喃喃,望着西边的街,问,“来信了吗?”
小禾摇摇头,“没有,今日我一直在前厅,并未见着信使前来。”
“这样啊……”林老先生似叹了口气,语气难掩的失落,“罢了,将门窗关好,回屋休息吧。”
小禾没有动,他仰着脑袋不解地看着林老先生,“师父,我一直不明白,您明明很关心少爷,为什么总不给他回信呢?”
“说了你就该笑话师父了。”林老先生摸着小禾的头,粗糙的手掌带着微热的温度,“师父拉不下脸,那小兔崽子哪天跟我说他错了,不该一声不吭就走,我哪天就给他回信。”
“少爷是去救人的,不论在茶溪镇还是在其他地方,那都是救死扶伤的,这样也有错吗?”
林老先生闻琛微愣。
小禾垂下脑袋,“对不起师父,我说错话了。”
“没有,你说的没错。”林老先生揉了揉小禾的脑袋,“阿岑像我,脾气倔。师父当年也是这般和父亲吵,也吵赢了,像阿岑一样,只身一人南下。”
林老先生出神地望着门外挂着的灯笼,“后来在南疆遇到流寇,师父这双手、这双眼,险些废了。”
这对一个医者来说,都是致命的。
“幸得镖局运镖路过,这才捡回了一条命。”林老先生拄着拐杖转过身,背对着小禾,“你说,师父还敢让他出去吗?”
“这么多年了,师父还在生少爷的气吗?”
林老先生沉默片刻,开口的声音喑哑。
“没生气,只是后怕。”林老先生抬脚往后院走去,笃笃的拐杖声在深夜显得清晰又沉重,“关门吧。”
“是,师父。”小禾正准备将窗户关上,却见着窗沿上用梨花枝压着一封信,信下是一本书。
信封上写着:父亲亲启。
熟悉的笔迹。
小禾激动地险些跳起来,“师父,来信了!”
林老先生正推开后院的门,闻琛回过头,一整日都不曾笑过的脸,此刻嘴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眼角的皱纹也变了弧度。
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回走。
语气都带了些许笑意。
“来信了啊。”
乐初白踏上奈何桥,外袍被风轻轻吹起,“林老先生说先生很像他,脾气倔,也和父亲吵架,最后偷偷溜走。”
林岑闻琛笑了一下,“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原来老头儿当年也是如此。”
乐初白:“林老先生想让先生留在茶溪镇的原因也很简单,不过是当年朝廷动荡,担心先生在外遇险罢了。”
林岑:“我知晓其中缘由,茶溪镇世世代代远离朝廷纷争,在这儿生活久了,便会觉得外面的世界都如茶溪镇一般平静安宁。”
他朝身后看了看,叹了口气,“可离了茶溪镇才能看到不同的人生,人不可能一辈子都捂着耳朵眼睛,欺骗自己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所有人都无病无灾,这不可能的。”
“我从小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父亲说我有极高的天赋,是天生的医者,这辈子都是要救死扶伤的。”
乐初白:“医者仁心,果真不错。”
林岑淡淡道:“不过是尽我所能,让一条生命能延续下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