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中前段时间天天下雨,听说是什么倒春寒,黔雍城百姓说怨-气重,反正冷飕飕的,比过年时还阴冷潮湿,这几日终于不下雨了。
刘戗把王元孙带到自己帐篷,他一个人住,只有一顶小帐篷,一张行军床,里面收拾的很是干净干练,刘戗打小在军营长大,军务自己会动手。
天冷,帐子里也没臭味,很是清爽暖和。
刘戗把王元孙往自己床上一摁,拿了叠的整齐的被子就往王元孙腿上盖,“你先坐这儿暖和暖和,我去给你打壶热水。”
“我不冷。”王元孙说。
刘戗已经拎着壶到了帐子口,又凶巴巴说:“你要是不想小爷骂你王八蛋你就别跑,等我回来我好好问你!”
王元孙没再多说,脸更冷更沉默了。
可能刘戗害怕王元孙跑,打热水都是跑的,王元孙觉得刘戗回来的特别快,他其实还想再拖拖,刘戗问他什么?问他黔雍城百姓说的话可是真的,问他手上沾染数不尽的人命,问他是不是老幼全都杀了毫不留情。
是,百姓说的是真的,杀人恶鬼是他。
若是刘戗亲眼目睹他屠遍王府的模样,刘戗还会待他如朋友吗?
“哈哈算你怕了没再跑。”刘戗拿着热水壶见王元孙乖乖坐着,都没移开位置,松了口气又高兴的不得了。
王元孙抬眼看了眼刘戗,眼底有些疯意又压了回去。
刘戗给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我的杯子,我这儿简陋你别嫌了。”
“不嫌。”王元孙接过握着杯子。
“你小心烫,烫不烫?我刚拎着壶回来还有些烫。”
王元孙:“不烫。”
“哦哦。”
刘戗觉得气氛不对,他又不是真的猪,王元孙和以前不爱说话那会不一样,这会是真的疏远他,故意冷着他,他仔细回想了下,他可没做错什么,那就是王元孙心里不对付了。
于是刘戗坐在床尾,帐子里也没点灯,黑漆麻乌的,刘戗看王元孙,说:“你阿娘身体如何了?”
“不好,疯了,记不得我。”王元孙答完,知道刘戗心软要替他难受,又说:“她忘了我挺好的。”
怎么这么说——刘戗还未问出口。
王元孙低低沉沉的声音说:“她心里恨王家恨王佐恨将她卖给王家的夷族父兄,也恨我。”
他母亲不爱他,他自小就知道。
以前在王家时,他母亲很受‘宠’,嫡母对外说他母亲气焰嚣张跋扈,外人都说王佐很疼爱夷族舞姬爱妾,但实际上如何,王元孙如今才看明白。
他每次去母亲院子里,母亲看他眼神有时候恨极有时候又渴望,让他往上爬、去争、去抢,不在意他顶着伤回来,从未问过怎么受伤的,只会说他无能无用。
院子里冰冷奢华的摆饰,享用不尽的美食,华丽精贵的衣裙首饰。
“刘戗,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王家死,想要卖她的夷族父兄死,想要我死。”
刘戗皱眉,想说什么最后发现话语太过单薄了。他坐过去,黑暗中竟然想抱抱王元孙,而后他也这么做了,好兄弟嘛给兄弟一个拥抱。
王元孙没有挣开,只是手里的水杯洒出来了。
二人谁都没有管,没有撒开。
许久,刘戗耳边响起王元孙冷冷的话。
“刘戗,我会战死沙场,我本不该出生的。谢谢你。”
“不。”刘戗松开胳膊,看向王元孙双目,很认真说:“将军战士死在战场上,保家卫国我说过死得其所,但不是你这样的,白白送死不行的,你得活下去。”
刘戗越说越急,“什么你不该出生,他们将你生了出来,命就是你的了,王元孙,你叫王元孙,我的好友好兄弟,你不是王家的王元孙,你是我、是我们崇明大殿的王元孙,咱们这么多年感情,难道你都不在意吗?”
王元孙沉默了一会,而后笑了下,尽管很细微,但刘戗急切的心终于略略松了口气,果然王元孙说:“知道了。”
“若我活着回来,我请你吃饭,刘戗。”
“行,我请你喝酒。”刘戗爽快道。
二人许下了誓言,此时刘戗还不知道王元孙是前锋,不过即便刘戗知道,只会蹙蹙眉,觉得危险大了些,但上战场的不管是兵还是将军不能怂。
若是他,他也敢打前锋。
之后二人便没在多话,又隔了几日,刘戗本来是随圣上大军亲征戎族的,后来知道王元孙打前锋这事,愣是战前想问圣上能不能调他去打夷族梁将军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