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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讨厌现在的加茂家。这个已经无法再让你感到半分快乐、生出一丝骄傲的地方。
过去的日子里,你曾无数次因为自己出生在这里而感到幸福,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感到自豪,你以这个家族未来的领袖的目光去看待这一切,就像女王巡视着自己的领土。
所以在过去的那些时间里,落入你眼中的古朴的围墙是庄重的、富有底蕴的象征,跟在你身后的佣人们,则是你身份的证明。
你尽情地享受着自己的出身所带来的一切,富足的生活、他人的仰望,以为自己会顺理成章得到想要的一切。
毕竟你目光所及之处,和你同龄的那些“天才”们,都在过着同样的顺遂生活。
只是你忘记了,你既不是能够改变咒术界局势的“六眼”,也不是家族中的“嫡子”。
当你这个世界的真相在你面前展冰冷地展开,原本让你感到骄傲的一切,都成为了压倒骆驼的稻草。
你开始讨厌时刻有人跟在你身后的感觉,仿佛自己无时无刻不在被监视和管控着,也讨厌这座年代久远的宅邸,腐朽陈旧得连墙角都已经生长出青苔。
以前的那些日子,你从来没有任何不自由的感觉,哪怕你当时也过着与现在相差无几的、不能随意出门的日子。
现在你却觉得尤为难受。
说起来倒有些讽刺,起初被你看不上眼的咒术高专,如今却成了你为数不多可以喘口气的地方。
回家后整理行李时,你才发现只是开了个头便被你放弃的织围巾的那些材料,也出现在了行李箱中。兴许是使女去为你收拾行李的时候不确定你需不需要,便一并收了回来。
一想到还有好几周才能开学,你便干脆捡起了针织用具,不过不是要继续给五条悟织围巾,而是要给夏油杰。
或许是因为对象不同,你做同一件事的耐心也有了差别,即使好几次织错了,你也能不厌其烦地拆掉重来。
四月份开学的时候或许已经用不上围巾了。不过你想,没过多久又会到冬天,等再过半年左右,不就又能用上了么?
同一件事,被迫做和心甘情愿地做又是不一样的。
想到夏油杰一定会很开心能够收到你亲手给他织的礼物,你的面庞上难得泛起了几分笑意。只可惜你还没织多久,不速之客又凑到了你面前。
你讨厌加茂宪纪,甚至可以说——你憎恨这个抢走了本属于你的一切的外来者。
留着黑色齐颈短发的男孩已经褪去了刚回到加茂家时的那股怯意,他俨然有了一副加茂家未来主人的泰然自若模样。
你最痛恨的、最嫉妒的人就站在你面前,你的笑意在触及他的身影时便消失殆尽,却又顾及颜面而忍耐着心底里的扭曲,强行再次挤出笑意。
“姐姐,”加茂宪纪叫着你,在距离你一两步远的地方跪坐下来,他说,“我听说姐姐回来了,所以想要来看望您,如果没有打扰您就最好了。”
这样的话语落在你耳中,完全是在故意炫耀和挑衅。这算什么呢?等不及要看你的笑话,看你落魄又可怜的模样?然后在你面前洋洋得意地炫耀着自己从你手里抢走的一切……
一想到这些,你便觉得这张年幼的面庞变得狰狞可恨。
但是面上,你却仍要维持着姐姐的笑容,而后对他说:“怎么会是打扰呢?宪纪,你能惦记着我,我实在很开心。在学校里的时候,我也总会想起你,你在家里会不会有不习惯的地方?有没有好好地适应新生活?”
毕竟是外面的女人生的,怎么能上得了台面。你打心底里看不起他,在你看来,加茂家这种大家族,怎么可能是他这种低贱出身的家伙能够适应的?最好是早点崩溃然后被赶出家门,再也不要回来。
哪怕你的理智反复告诉你,不要做多余的事,不要嘲笑他、不要针对他,可你的话语中却总也忍不住夹带几句阴阳怪气的嘲讽。但不知是否因为加茂宪纪年龄尚小,亦或者他没有多想,似乎没有听出你的意思。
因为他听完你的话之后,竟露出了笑容,对你说:“没有不习惯的地方,一切都很好。”
他似乎……真的认为你是在关心他。
越是这样,你反而越觉得他心机深沉,心底里头满盈着对他的恶意。
年纪小小的加茂宪纪,对你这个总是会对他微笑,用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话的姐姐很是有好感。
被迫离开母亲的时候,他心里头既难受又不安,即使母亲告诉他,离开她的话,他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可加茂宪纪却觉得,他宁愿不要这些更好的东西。
第一次见到你这个姐姐的时候,你便弯下了身来,虽然是第一次见面,虽然并不是从同一个母亲的子宫中诞生的姐弟,虽然……他是个突然闯入的“外人”,但是姐姐却没有任何嫌恶,反而带着笑意和他打招呼:“你好呀,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