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嘴唇惨白,眼窝深陷,胸前无起伏,禄衣侯夫人猜着她时日应就在这几天了。
小凤栖宫从此再无庇佑。
她表妹不过及笄年华,便成陪葬之人。
“我们夫妻二人想过要躲,您崩了,陪葬的是太子妃一脉,死一个佩梅,保下佩家是上上之策,侯爷想选这条路,我跟着我夫君也想作此选择……”
狄后听罢连连咳嗽不止,急得丁女史上前连连抚气不止,还朝禄衣侯夫人送去了怒视。
这厢狄后顺过气来,如死灰一般的灰眼里因咳嗽亮起了一点光,道:“那是为何?”
“因为您想让我们入局,您想让我们入局,陛下就想让我们入局……”侯夫人转头看向宫门,半晌方道:“妾身猜,您最后就是想让半个都城的人为您陪葬,也有人想成全您,何况是禄衣侯区区一介侯府。”
“荒唐!”狄后笑出声来。
荒唐的不是侯夫人的话,而是她岂是那种让半个城陪葬的人。
没有人能看得懂皇帝对她的那点子情,许也有看得懂的,可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
吴英是绝不敢在她面前说的。
她兢兢业业当了半世贤明的皇后,为的就是这点子负荆请罪后的情份,如今被人捅破,狄后内心愉悦不止,便连气色也好了两分。
“你向来聪敏,可这次你怕是要猜错了。”狄后笑意吟吟道。
猜错了也不要紧,侯夫人看着皇后娘娘那有了几分血色的枯脸,颔首道:“娘娘说得极是。”
她这番话到底是讨好到了狄后,是以等到吴英在外面说佩老学士等候见驾,狄后还朝侯衣侯夫人,佩圻的亲外孙女笑道:“有你这个外孙女,老学士当真是好生福气。”
佩圻进来,侯夫人告退,佩圻看着地上不能抬头,祖孙俩仅由侯夫人望了外祖父一眼,便随女官退出了门去。
“你也退下罢。”
“是。”
狄后吩咐后,凤栖宫的第一女官丁女史便也带着静候在暗处的两个宫女退出了门去。
门吱吱呀呀从外被关上了。
屋外无光进来,寝宫亮着的宫灯便成了这小宫里唯一的光源,佩圻跪在地上,看着眼下的宫砖从明到暗,再到昏黄,便听床上的狄后道:“你今年七十几了?”
佩圻苦笑一声,回道:“回娘娘,佩圻今年八十有三。”
“身子还算健朗。”狄后往下望了一眼。
“清醒不了几年了。”佩圻摇头苦笑道:“老朽自小就知进退,连当官一见形势不对就赶紧退位让贤,自而立后,日日不敢饱食,吃七分饱就放筷,惜命得很,可饶是如此,这两年也不大看得清了,再过两年,许是脑子也不得用了。”
他扶不了小辈几年。
“听你说话,不像不清醒之辈。”
“是。”
又能如何?他已然跪在了凤栖宫,佩圻不再作推托。
“你有两条路走。”
“下官但闻其详。”
佩圻的果断让狄后朝他多看了一眼。
“一条,佩梅与她丈夫婆婆随我入土,你们举家迁走改姓避祸,世代不得出世,从此泯然于世间。”
此一,佩家亡。
从此再无世代书香世家佩氏。
那是万不得已,只能保眼下子孙生死的下下之策。
世代读书的佩家不与诗书为伍,不见证朝代更替,佩家还是佩家吗?
改了姓的佩家,与死了无甚区别。
“下官斗胆问,第二条呢?”
“第二条,入局,用你佩家百年世家的根底,用你佩家积攒了数百年的气运,博一个登堂入室。”
皇后气息薄弱,说的话轻,甚是飘忽,可落在佩圻的耳里,却如晴天霹雳,地动山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