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那不是一个小房间,而是一个幽深的隧道时,她愣了一下。小孩退后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闻起来不是死气沉沉的那种,明显经常有人使用。小孩闻到了香味,家里人的香味,不是‘爸爸使用的古龙水’,而是家里用的洗涤剂和被太阳晒过的气味,爸爸妈妈洗发水的味道,她蹲下来用手电筒照着,爬进去了一点,头和肩膀探入其中,被这气味环绕着,觉得很安全。
她继续往里面爬。
很快,空间就开阔到可以蹲起身,乃至站起来,有个平台,再往下就是台阶了。小女孩默默看着,旁边墙上有灯的开关,太高了,而且怕打扰谁,她也没打开。她沿着台阶继续向下,这时候聪明小孩的做法是跑回去告诉父母——爸爸是一直在家里的,但可能那才最傻。
明显经常有人使用的钥匙、家里的神秘地下通道、还有,那个藏钥匙的方法就是爸爸用的。
她回家都不按门铃,直接从旁边柜子底下摸钥匙。
爸爸做的这一切,为什么?
继续往下,味道变奇怪了,女孩握住自己胸口的衣服。越往下臭味越浓,像死老鼠一样,死老鼠混合垃圾。偶尔还能闻到爸爸的气味,但女孩却越来越不安了。
再往下的地面很干燥,就是臭味挥之不去,与其说是地下室,不如说是一个地下的七十平米住宅。客厅很大,什么都没有,她还看见了浴室。女孩用手捂住嘴。
浴室没开灯,门半开着,简陋的淋浴间,能看见淡绿色的瓷砖,架子上是和家里一样的洗浴用品,外面椅子上还有“爸爸的衣服。”
女孩说。
她表情呆呆的。
不需要看见尸体,看见椅子上叠在一起的衣服就够了。爸爸真的会来这里。男人买了好多套同样款式的家居服。在家里换着穿。女孩看见过它们挂在外面的样子,被爸爸铺平熨过的样子,和叠在床单上的样子,现在最后一种的图像,把那块剪贴下来,复制到这里,就是一样的场景。
好像已经什么都不必说,客厅除了浴室,只通往一个地方,女孩朝那边走过去。
她的脚步声和爸爸的不一样,而且今天还没到男人来的时间,流浪汉前所未有剧烈的挣扎起来,锁链碰撞作响。
循着声音和臭味,女孩打开了,门没有锁,门半掩着。里面的那个生物很激动,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拼命的在动,好像要诉说什么。它的嘴里什么都没有。
女孩看见了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好像只是一大滩黑色和红色的色块,她的眼睛迅速调整焦距,眼前视野变得模糊,她搞不懂哪里到哪里是伤口,哪里到哪里,还存在人的正常躯体。就干脆不去理解。女孩想回家了,她后悔自己今天打开那扇门。
一双手从她背后穿过,把她抱起来。
“!”
她听见爸爸带着笑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在地下室客厅的凳子上面对面坐着了,客厅也臭,但气味总比房间里面好。女孩发了好久的呆,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爸爸在看着自己。女孩之前哭了,现在她一张一张的抽桌子上的纸巾,按在脸上擦去眼泪。被他碰到的时候她要吓死了,但现在看着对面的男人,就觉得爸爸还是爸爸。“你是不会伤害我的。”她小声说。男人含着笑意点头。
“家人至上。”他说。
男人也不是到这个时候还能笑吧。李文想,他又不是电影里的儒雅杀人魔!他心里大概也很紧张,这天总是要来的。但为啥是小孩看到这一幕??这不会给她留下心理阴影吗?他宁愿是妻子看到这一幕然后抱着孩子离开他啊。其实男人的手在抖。女孩现在就在发抖,所以没看见。外面的空气也熏人。而且她开始感觉冷,抱住了手臂,男人说:“我们上去吧。”
他走前面,很放心地把后背袒露给她。李文静静看着他披着白衬衫的后背,占据了视野,‘如果是心艾的话。’她想,‘这时候会拿刀刺上去’。李文这种情况下绝对不敢爬在她前面!
但事件里的小女孩是正常的小孩。她就一直没有这种想法,不如说看到爸爸的背影,觉得很安全的。男人先爬出去,然后拉着小女孩的手,让她也出来。动作轻柔。
离开地下室入口后,连壁纸和钥匙都没有归位,爸爸牵着她来到家里距离那条走廊最远的房间。没有钢琴也不是舞蹈室,但有一个大大的书柜,白色圆桌子,和几把白色藤椅。靠窗还放着几个布艺沙发,窗户打开。
看见窗外阳光的瞬间,她又哭了。在桌旁哭得不成样子。
“爸爸。爸爸。”她说。
“好恐怖。”
“那到底是什么?你到底在地下室里干什么?”
男人有些无奈的看着她,他其实也很茫然,不知道该如何说。他没有受到过好的家庭教育,他头发掩盖之下,有一处伤口,是被父母用酒瓶砸出来的,他很小的时候就在偷窃了。
他担心若说实话,会让女儿的人格扭曲,让她做噩梦,给她留下心理阴影,但女孩毕竟已经看到了那一切,瞒着不说也许才更糟。
爸爸从头到尾讲,当然自己黑暗过去就没必要说了,那时候的自己绝对不会想到他还会有个女儿,他也不想让女儿和那种人扯到关系。就从自己接到李文的委托开始,坐飞机过来、落地、和她交涉、开车来这里、完成工作、期间有个地方可以住,第一次有心思慢慢改造这个家。
遇上了还不是妻子的妻子,和她坠入爱河,求婚,婚礼,“然后就是你的出生。”
整个过程,工作一直贯彻始终。
男人站在李文的视角也说了一下。她的孩子被谋杀了,她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家人。其实那不算谋杀,也不是唯一的家人,李文还有爸爸妈妈和一堆哥哥姐姐呢,虽然她忘掉他们了。但男人竟然也忘了。
他想说:“我并不是单纯的虐待狂。”
但如果能有这样优越的生活。和妻子与女儿生活在一起。就算没有什么正义的动机,纯粹囚禁虐待一个人也可以。而且目前的说法也不太能被大众理解,如果被警察知道,他们都得被抓去坐牢的好吗?
“听不懂的地方太多了。”女孩有点茫然。
“但我知道爸爸没有说谎。”
爸爸把她当成一个大人一样,很认真的在和她解释,虽然她觉得爸爸这种时候把她当小孩子,随便糊弄一下也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