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晏月垂头丧气的,像霜打的茄子一般不敢声响。
她便将目光移到季听儒的脸上:“晋阳侯,别来无恙。”
“萧太师客气了,彼此彼此。”
“你可知,率部攻入皇宫,该当何罪?”
“本将军在朝为官二十载,这些规矩,倒还不用太师你教,”季听儒昂首冷声,“待事情过后,我自当领罚,别无二话。”
她道:“今日事急从权,我无召而入宫,便是要将你这乱臣贼子剿灭,还天下?一个?太平。”
萧玉书闻言,当即大笑?出声。
“晋阳侯在战场上多年,老身只当你性情严毅,没想到,竟也?学?会说玩笑?话了。”
她目光炯炯,半分不让。
“分明是领兵叛乱,却自称忠良。老身忠心护驾,倒被诬为反贼。天底下?竟还有这样荒唐的道理?。可叹陛下?眼前病重,若是传到她的耳中,不知她该如?何作想。”
夜风拂过士兵的衣角,和马的鬃毛。
一时没有人?说话,各人?都心知肚明。
的确谁也?不清白。
姜煜作为名义?上的帝王,已经不能够再掌控这个?王朝,无论是出于权力私欲也?好,出于任务所需也?罢,这里对?峙的双方,都想把?皇位的实权揽到自己手中,而将对?方除之?后快。
此刻,护驾就是最名正言顺的一个?幌子。
谁能将姜煜控制在手里,谁就握住了皇位正统,谁就在明面上站住了脚跟。
而至于不远的哪一天,姜煜这位人?人?皆知大限已近的陛下?,以何种方式,在何时驾崩,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了。
她与萧玉书的区别只在于,她并没有那样急于动手,而萧玉书急不可耐,步步紧逼,每一天都想要取她的性命,逼得她今日不得不反击。
但其实本质上,她们要做的事都是一样的。
姜长宁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反贼竟是我自己。
面上只低低叹了一口气:“萧太师果真要如?此吗?”
“齐王有何高见?”
“你手头不过大半副羽林卫,并京城守卫的两营,我这里却有崔将军率领倒戈的义?士,更有晋阳侯麾下?骑兵精锐。你的胜算实在不大。”
“齐王所言,仿佛有些道理?。”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神色竟不显得严峻,甚至有几分轻松散漫。
姜长宁稍怔了一下?。
就见她脸上,逐渐浮起揶揄的笑?:“若论兵力,眼下?老身的确落了下?风。不过古来交战,都讲究天时地利。齐王仿佛不记得,此刻我的身后,便是未央宫。”
她轻轻一扬眉,目光嘲讽。
“若是你攻入未央宫,才发现陛下?已经死于非命,身上满是箭矢,你猜这世?上有没有不透风的墙?陛下?尚有幼女能够继承大统,满朝文武,能不能信服你?”
“即便你与晋阳侯勾结一气,手握重兵,难道还能杀光大周的宗室朝臣,杀尽天下?悠悠众口吗?”
姜长宁的呼吸也?不由微微滞了滞。
得国不正,皇位不稳。
若非别无退路,她不想走这一步棋,平添任务失败的可能。
身旁的季听儒亦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老狐狸心机深沉,果真令人?作呕。”
却在此时,从夜风里,忽地遥遥传来一个?清亮声音,熟悉得很:“萧太师的担忧,恐怕不会成?真了,大可以安心。”
众人?皆一愣。姜长宁在听见那声音的瞬间,额角便突突跳起来,连忙循声抬头。
只见未央宫的殿顶上,夜色里,赫然是当今圣上姜煜,虽面目憔悴,身上的明黄衣袍在众多火把?的照亮下?,仍分外醒目。
即便是在严峻的对?峙之?中,众人?仍不免一时忘情,发出齐齐惊呼。显然一辈子都不曾想过,堂堂帝王,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而她身边,另有一道清瘦身影。虽不知何时,已经偷偷改换了宫中侍人?的衣衫,但身形与容貌,都是姜长宁不能更熟悉的。
她一时焦急,纵着身下?的马都上前几步,脱口而出:“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