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上种种,孟蕾只好面对面询问孟连江的过往,为自己释疑。
孟连江起先想着,在言语间给自己开脱一番,却很快意识到太不现实。杨清竹已经回来,与女儿时时相见,随时可能在女儿探究时拆穿他的谎言。
算了,横竖在孟蕾心里,自己兴许比实际情形还糟糕百倍,不如省省扯谎的力气。
孟连江抬头看了孟蕾一眼,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最初我真没有脚踏两只船的心。你应该也知道,杨清竹年轻时候的风头,真的跟现在的苏衡一样,我跟她的婚事能成,跟走路上捡到金元宝没什么区别,想珍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惦记别的女人。”
孟蕾不置可否,只是示意他说下去。
“跟李玉萍,真的是她主动。为了那种见不得光的事儿,她费尽了心思,花招百出。”孟连江叹气、苦笑,“我再想好好儿过日子,也是个男人,而且只是个最普通的男人,做不到自律克制,什么时候多喝几杯,就能忘记自己是谁。
“李玉萍一直跟我软硬兼施,哪次见面后,都会留下一些证据,只要揭发就能要我半条命的那种证据。那年月,你就算不记得也应该听说过,游街批斗是什么情况,我怂,我真怕变成过街老鼠。
“那时候我总盼着安志国赶紧发财,是想着,他日子红火了,李玉萍也就不会再跟我不清不楚。
“可是,邪了门儿了……
“安志国过日子赚钱的能力,这些年都比我强好几倍,那时候更是。可李玉萍偏偏铁了心不跟他过,要跟我结婚,跟被下了降头似的。”
说到这儿,他看一眼似笑非笑的女儿,说,“真的,我能发誓,当着李玉萍的面儿我也是这么说。对了,前一阵我还问过她,拼死拼活地把我跟杨清竹搅和得离婚,到底是为什么。”
孟蕾问:“她怎么说的?”
“她什么也没说,表情奇奇怪怪的。那就是个疯子,这半辈子都在发疯。”孟连江悻悻的,手伸进衣袋摸索着,“我能不能抽根儿烟?”
“可以。你等一下,抽我这儿备着的吧。”
孟蕾要与不少员工、供货方坐在一起谈事情,抽烟的人不少,她不得不吸二手烟,但有的人吸的烟质量太差味道太大,她索性备了两条好烟,用这方式减轻自己所受到的无形伤害。
说来挺好笑的,却是实情,张然那边也是这样。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递给孟连江,取过烟灰缸,又把窗户拉开十来公分。
孟连江用眼神表示感谢,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想到女儿提的问题,他目露困惑,“说到恨你妈妈,我承认,但李玉萍也是打心底恨她,原因我也不知道。她要是能告诉我这些,也就早说清楚为什么缠上我了。”
孟蕾绕着手臂,手指摸了摸下巴颏儿,也是费解得很。
再三追溯以前,孟蕾真没办法认为,李玉萍对孟连江什么感情,喜欢、爱什么的更不沾边儿,难怪孟连江要问她图什么。
那么,看起来,在母亲结婚之前,就跟李玉萍结了怨,而母亲一无所知。假如知道那女人那么恨自己,不论如何,也不会让女儿跟那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李玉萍是有预谋地勾搭孟连江,诱使或强迫他离婚。这样一来,风头极盛的杨清竹就会成为离婚的女人。在二十来年前,离婚女人就没几个过得好的,除非像李玉萍一样,不论早晚找到下家。
当年的杨清竹不论跟孟连江离不离婚,都会受到打击,李玉萍的报复也便成功了。
要不是怀上了李素馨,孟蕾猜着,李玉萍不会跟安志国离婚。那么贪财的人,在有选择的情形下,肯定会选更优渥的生活环境。可是,怀着的孩子会不会越长越像孟连江,是她不敢赌的,只好找辙离婚。
孟连江不知道孟蕾的所思所想,忙着鼓足勇气,直面她另一个疑问:“我恨杨家,恨杨清竹,这的确是。
“最早是你太爷爷太奶奶看中了我,大概是那年月导致的。老俩被一些事情吓怕了,根本不想供孙女读书,拗不过儿子儿媳而已。
“我呢,说起来是职工,不是文盲,也不是知识分子,老俩觉得跟我这样的人过最踏实。
“杨清竹那时候整天被他们絮叨,烦得快疯了,干脆让他们给自己挑人,同时也放话了,说你们坚持干涉,我随你们,但要是给我选了个伪君子、衣冠禽兽,我只要看出来就离婚,到时候谁反对我就跟谁拼命。
“后来,她知道了我干的糊涂事儿……
“老俩当下气病了,其实想让孙女给我一次机会,但孙女说话歹毒,提一回就歇了那份儿心。
“从闹起来到离完婚,那一阵,不管是他们,还是你妈,看我的眼神,真的跟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你是没遇见过,那种态度其实特别伤人。
“人不都是那样么?哪怕知道自个儿是人渣、垃圾,也受不了别人用眼神儿用话一再提醒。
“况且搞破鞋的人多了去了,那时候可没多少为这种事离婚的,而且在那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不得已……
“一来二去的,开始吵架,开始相互说戳肺管子的话。杨清竹的口才,一百个我绑一块儿也不是她对手,她好些话我到现在想起来,还挺受刺激的。
“说心里话,我真被她打击得不轻,要不是离婚后又能很快二婚,估摸着就一蹶不振了,有点儿被她弄折脊梁骨的意思。
“不知道别人,反正我是那样,不怕见到有仇有过节的,就怕一见面就抬不起头特自卑的人。算是恼羞成怒?大概是,这些年都那样,想到杨清竹就不盼她好。”
孟连江的心理,孟蕾倒是不难理解。
自卑又没招儿可想的男人,时间久了,心理难免有些扭曲,备着小女儿跟妻子和长女提起前妻时,怕是一句人话都没有。
李玉萍就更不用说了。说起来是抢了杨清竹的丈夫,却没看到对方过得不好,自己的日子则一直没有可喜的转变,那份只有她知道由来的恨意,会如野草一般在心里疯涨,时不时流露到言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