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稷十指交握,弓着身坐在距离她不远的椅子里。
“没什么想问我的吗?”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胸腔里都有一种冷冰冰的味道,像是灌进了一股充满铁锈味的冷空气。
为自己没有在他面前伪装好,为自己的真实意图而感到羞耻……总之很复杂,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
也许是黑暗模糊了人与人之间的界限,也许是她实在太累了太难过了,那天她没像往常一样跟他虚与委蛇,甚至就想要说实话:“你不是想睡我吗,谈公子?给你这个机会。”
“别说你不想,又送我香水,又安排奖学金的事……你以为我傻吗?”
谈稷做事情不会太直白,往往都会给自己留三分余地。
比如奖学金的事,但她不是傻子。
之后回想起来,谈稷并非不知道她的真实意图,只是他无所谓,也不在意。区别是别的女人想从他那儿弄资源要好处,所以使尽浑身解数讨好,而她,想利用他疗伤,忘记过去。
只要不突破他的底线,他给得起,很多事情他都是睁一只眼闭只一眼。
所以当时谈稷也没生气,摇摇头,神色淡淡地转了下戒指:“不两情相悦的做。爱,跟野兽有什么区别?霓霓,你把我想的太坏。至于你说的那些,对我来说确实也不算什么,举手之劳罢了。倒是你,其实你一直都记恨着我吧?不,或者说,你恨着我们这样的人?”
他很突兀地朝她投来一眼,平静中带着审视,让人无所遁形。
方霓此刻就像个被抓住了痛脚的小孩子一样,愤怒的外表下是难言的委屈和怯弱:“难道不是吗?你早就知道宗政和骆晓辰的事,你们全都知道,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之后你又扮好人,假装关照我、关心我……对于你来说,我这样的人到底算什么?!”
说出来了,她终于说出来了。
方霓感到如释重负。
她不讨厌谈稷,甚至对他很有好感,但是,她清楚地知道一些东西。自己和周念之流,对他来说本质上其实是差不多的。
他打心底里看不起她。
这种感觉甚至并非出于他的本意,而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习惯。
方霓觉得无力又悲哀,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
看到她委屈的样子,谈稷严肃的表情又有些许缓和:“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关心你、关照你确实出于我的本心,一开始并没有别的意思。至于阿政的事情,我很抱歉,但当时的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有点交集的‘陌生人’,我确实不太喜欢管别人的闲事。你觉得我冷血也好,伪善也罢,我无话可说。”
“退一步说,就算告诉了你,除了徒增烦恼又能改变什么呢?”他站起来,“说句不中听的话,极端的自尊来源于极度的自卑,你不觉得你有时候太过钻牛角尖了吗?
谈稷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他的话无情戳破了她粉饰太平的外壳,在她脆弱的心上插了一刀。
不是报复也不是惩罚,他只是单纯地看不惯她某些性格。
比如懦弱、比如自卑。
谈稷不想照顾一个人的面子时,也可以非常直接。
而实话往往最伤人。
方霓忽然想起来,有一次她好奇地询问他会议内容时,他笑着从窗边回头,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你不会想知道的霓霓,我开会的样子,可能不太好看。”
像是告诫,告诫她不要试图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方霓一直都有些怵他,因为看不透。他私底下待人似乎很绅士,说话也很客气,但方霓可不认为他是一个软性子的人-
睡得不太好的一晚。
方霓甚至想过半夜就离开,但考虑到自身安全还是作罢了。
而且她没有电梯卡,出门大概率也下不去。
房间很大,床也很舒服,但她怎么都没法入睡,尤其后半夜还开始下雪,雪粒子砰砰砰砰地敲打着房檐,她更辗转反侧。
翌日醒来,她去洗手间时一个佣人已经帮她挤好了牙膏、准备好了毛巾搁在那边。
在过道里狭路相逢,刘梦还很好奇地多看了她几眼,似乎是想看看让男主人心仪的女人是怎样的绝代佳人。
方霓的年纪和她相差无几,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
刘梦见她似乎还蛮好说话的,松了口气,主动朝她露出一个笑容,给她介绍屋子,等她洗漱完后带她去了餐厅。
方霓起得比较晚,还以为谈稷已经离开了。
结果他就坐在餐桌另一头,叠着腿慢条斯理看着一份报纸。
看到她,他将报纸合上,指了指对面的空位:“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