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月她才去过一日,倒是还可再去一回。沈沅槿并不想让沈蕴姝参与到前朝的政事中去,不免有些犹豫不决。
陆秩见她下不了决断,却是朝她俯身下拜,低声下气道:“我只玄仪和大郎两个儿子,玄仪的阿娘去得早,独留下他这一个骨血,若有闪失,叫我百年之后如何有颜面去见她的阿娘我是长辈,此事原不该叫你出头的,实是别无他法了,这才厚着颜,恳请你看在和二郎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千万救他这一回。”
这三年多来,陆昀待她极好,从不曾亏过待她分毫,便抛开男女之情不谈,亲情和情分总也是有的,她又如何能够坐视不理?
沈沅槿黛眉蹙起,亦弯了腰膝虚虚扶他起身,“阿耶这般,岂不是要折我的寿吗?我明日就进宫去见丽妃,阿耶快快请起。”
亲耳听她应下此事,陆秩仍坚持拱手一拜,这才肯站直身子。
翌日清晨,沈沅槿好生梳洗一番,拿了令牌拜帖,乘车望宫门而去。
拾翠殿。
沈沅槿扣响殿门,掌事媪妇开了门,见是她,将人带到一边,面无表情地道:“丽妃身子骨弱,这一胎并不稳固,太医嘱咐过,必定要安心静养,万不可情绪波动太大;临淄郡王的事,圣人特意吩咐过不让丽妃知晓,是以郡王妃今日是不能见到丽妃了。”
陆昀她要救,姑母的身子亦要顾及。
听那媪妇如此说,沈沅槿立时歇了见她的心思,“即是如此,姑母身子要紧,我便不进去叨扰了。”话毕,悻悻离开。
不能去求姑母,便只能去求陆渊或是陆镇。从前陆渊看在姑母的面上,对她并不十分冷漠,约莫是要好说话些;可他如今成了帝王,是她轻易能见的吗?
沈沅槿这般想着,脚下步子愈发沉重,终是问着路寻到了太极殿外。
内侍隔着殿门传话,陆渊正批折子,闻听是沈沅槿求见,执笔的动作一顿,漫不经心地道了句“不见”。
姑母见不得,陆渊不见她,如今她能去求见的,便只有掌管此事的陆镇一人了。
他的性子太过冷硬孤僻,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似乎只爱和刀剑相对,周身又透着股上位者的威仪,沈沅槿对他虽称不上害怕恐惧,终归是不大喜欢同他这样的人相处,便是不巧遇着,亦不过是敬而远之罢了。
然而此番不得不去求见于他,便也只能暂且将他视作平易近人之人了。
沈沅槿行走在冰天雪地间,撑伞的手早冻得发红,那伞面上的白雪亦积了好些,用微微发僵的手将其抖落,浑然不知她的衣上也因风向的缘故积了些霜雪,转而向宫人去问东宫的位置。
内侍来报时,陆镇已在东宫等候她许久。
“请进来。”陆镇话音一落,那内侍便恭敬道了声是,折回去请沈沅槿进殿。
沈沅槿在檐下收了伞,随人进去。
温暖如春的金殿中,陆镇执笔端坐于禅椅之上,身前是一张案几,案面堆了些文书。
沈沅槿走了不下半个时辰的路,不免手脚冰凉,嗓子也有些发干,叫那炭盆中散出的热意一烘,只觉暖和极了。
她的鼻尖和耳朵都发着红,行礼说话的时候唇瓣翕张,无端叫人想起春日里新熟的鲜嫩樱桃。
案前的男郎耐心听她说完此行的目的,末了方从禅椅上立起身来,信步走向她。
沈沅槿因他的靠近攥紧了手,纤长的卷睫微微颤动,等待着他的答复。
落针可闻的环境中,不知是哪处的灯烛爆了一下,发出低低的滋啦声;殿中光影摇曳,陆镇来至沈沅槿身前,灼灼目光落于她的丹唇之上,他想,因她而起的妄念,是该满足一二了。
高大如山的身影不断逼近,遮住大片烛光,沈沅槿被阴影笼罩,本能地往后退。
“别躲。”陆镇出言喝止她,在她惊慌错愕的眼神中,抬手为她拂去衣上的积雪,“雪路难行,不知郡王妃今夜可愿宿在东宫?”
第29章听话,放松些
落雪的日子,屋里的光线算不得好,殿中燃了灯轮照明,橙黄的烛光映在陆镇的面上,五官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光晕,深邃的眼眸和高挺的鼻梁越发清晰,叫人难以忽视。
陆镇说这话时的表情云淡风轻,仿佛口中所言之事再稀疏平常不过。
她早已嫁与陆昀为妇,他怎可轻飘飘地道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语?他要她在东宫过夜,话里话外的意思表达,实在太明显不过。
沈沅槿顷刻间挣圆了眼,瞳孔放大,不敢置信地望向陆镇,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殿下慎言!”饶是沈沅槿这会子心跳如擂鼓,还是强装镇定地提醒他注意言辞,期盼他还尚存些许廉耻之心,莫要再这般口出轻薄之言。
她不知,她的这番话语非但未能唤起陆镇的廉耻心,反越发勾起陆镇想要征服和得到她的龌龊心思。
陆镇唇角微扬,轻嗤一声,扬起声调毫无顾忌地道:“郡王妃竟没听清吗?孤方才说,雪路难行,郡王妃今夜可宿在东宫。”
沈沅槿在踏足东宫前,对陆镇的印象还停留在无妻无妾、不近女色上,却原来,真正的他,竟是这样一个觊觎人妇的无耻之徒。
她是想救出陆昀、洗刷他的冤屈不假,可这并不代表她会甘愿献出自己的身体;便是陆昀此刻知晓了,也不会同意她这样做的。
况此事尚无定论,即便陆镇摄刑部事,可在他之上,还有圣人陆渊,刑部也未必没有如陆昀一般正直的官员;陆镇若要颠倒黑白,行那等卑鄙的陷害之事,怕也不是那样容易的,总该拿出确凿的证据,给圣人和朝廷一个说法。
圣人正值盛年,又岂会昏聩到听信陆镇一家之言。她该去求陆渊,求陆渊安排第三人彻查此案,而不是在这里同这个道貌岸然的色胚白费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