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登时暴怒,回身抓住跟在后面的杜长老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杜长老低头道:“不敢相瞒令狐公子,岳夫人到此处第二个月就已怀上了身孕,如今已经怀孕六个月了。”
令狐冲怒吼一声,将杜长老猛推在地,拔出长剑待要将他刺穿,却听身后宁中则道:“慢。”
令狐冲回头道:“师娘。”
宁中则道:“冲儿,你既已饶了他性命,便当言出有信。”
令狐冲万料不到师娘此时还要大发慈悲,急道:“师娘,这妖人……”
宁中则摇摇头:“这都是命,是我命该如此,你放过他吧。”
令狐冲叹了口气,恨恨踢了杜长老一脚,收剑入鞘。
杜长老爬到床前,连连磕头道:“谢岳夫人救命之恩,谢岳夫人救命之恩。”
宁中则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令狐冲道:“师娘既已不愿追究此事,那徒儿先救师娘离开这里再说。”
说着,便又要去抱宁中则。
宁中则抬起一只手,道:“罢了,冲儿,我如今落到这个田地,早已无颜再见世人,你去为我拿一柄剑,让我自行了断了吧。”
令狐冲道:“师娘万万不可。
待徒儿救师娘离开此处,去寻……去寻……”
他本来想说去寻师父,但又想到师娘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是不能给师父看到,况且这一路上盈盈早已将岳不群自宫练剑之事向他和盘托出,再想到当日宁中则被擒时岳不群的冷漠,只怕此时岳不群就算看到师娘,也不会有半点怜惜。
他思忖半天,又道:“师娘若不愿回华山,不如随徒儿先回恒山养伤,待身体复元,再作打算。”
宁中则道:“不可。
恒山派乃佛门清静之地,我如今已是污秽之身,怎可玷污佛门?
冲儿,你不要再想法将我带离此处,你便带我出去,我仍要寻机了断,还是让我在此无人之处,暗暗了断,日后在江湖上,不失我一个清白名声。”
令狐冲急道:“不可……不可……”
但一时却也想不出两全之法来。
忽听盈盈道:“岳夫人固可一死保全清名,但这肚子里的孩子却是无辜之人,难道岳夫人为了保全自己名声,便要连累这无辜的孩子一起送命吗?”
令狐冲听她如此一说,望向宁中则,果见宁中则面色一怔,不由自主地低头望向自己腹部,恰在此时,那腹中胎儿动了一下。
毕竟母子连心,这一动牵得宁中则心中也是一软,低头不语。
原来盈盈看宁中则要令狐冲饶了杜长老,已知她是个天性慈悲之人,便试着用腹中胎儿来打动她,果然收效。
宁中则自被擒以来,便再没想过要活着出去。
但自腹中有了这孩儿以来,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望着四下黑牢中一点灯火,常想着自己死了倒没什么,只是可怜这孩儿尚未来到人世便要一起断送性命。
她为自己流的眼泪早已哭干,但每次一想到这孩儿命苦,却又常掉下泪来。
眼见这肚子越来越大,这愁绪便也越来越深,此刻又被盈盈说中心事,手便不由自主地放在腹上轻轻抚摸起来,便如抚摸亲生孩儿一般。
令狐冲见状会意,便道:“师娘,眼下不如先随徒儿回恒山,待生下……”
后面的话尚未出口,已觉不妥,若只是在恒山让宁中则养伤,那倒没什么污秽不污秽的,但若是在恒山生下孩子,却着实有损恒山派清名。
宁中则见他语塞,已明其意,叹了口气道:“冲儿,天下之大,早已无我容身之处,你还是让我自行了断了吧,我带着这孩儿一起上路,我们母子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却听盈盈道:“岳夫人不必伤怀,我倒有一个去处,可保岳夫人无恙。”
宁中则尚未说话,令狐冲已抢问道:“是什么去处?”
盈盈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宁中则,见宁中则也在看着自己,目光中似有期待之色,知宁中则已被说动,不似初时死志坚决。
她既看穿宁中则心思,心中便有了底气,上前凑近宁中则,一字一字轻声道:“黑木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