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没有人类大胆到要通过和深渊魔族谈恋爱来寻找刺激。
所以罗兰是这个领域的开拓者,与此同时要面临魔王像是要从唇齿交融开始将恋爱对象一点点吃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基本上,他用了很久才让克里斯梅尔明白,不是一定要把对方的灵魂撕裂并吞噬,才能把他们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这当然不是克里斯梅尔的错。
深渊魔族的情感系统简直算得上是一片倒错的荒原,这并不仅仅是虚浮的理论,而且是经过无数检验的真理。克里斯梅尔的父亲,也即前任魔王厄里斯,以魔族唯一的血脉联系深爱着他的孩子们,于是设置了令他们彼此残杀的结界。
而克里斯梅尔的兄弟姐妹们也怀揣着对彼此的感情,毫不留情地彼此杀戮。
最后的胜利者是克里斯梅尔,他是前任魔王最完美的继任者,绝对的杀戮机器,又将父亲厄里斯亲手杀死,吞噬了所有这一切的力量,终于成功撕裂了困囿魔族数千年的深渊。
罗兰安抚地用指尖穿过克里斯梅尔的长发,冰凉的银发显得不那么柔软,而是有点粗糙的质地,但手感相当不错。
他顺着姿势找到了克里斯梅尔的断角,那是那些战役留下的徽记,也是魔王身上最脆弱的一个地方——脆弱并不是指弱点,魔族的弱点永远是心脏,但这里非同寻常地敏·感。他抚摸着已经长好的凹凸不平的断裂处,这成功让魔王抬起暗金色的眼睛不满地看着他。
非常及时。
彻底放任亲吻是很危险的,罗兰已经感到克里斯梅尔锋利的犬齿开始悄无声息地研磨了。这是深渊魔族本能性的冲动,有几次魔王还慢慢地舔掉了罗兰嘴唇上被他咬出来的血,大法师曾经怀疑魔王是不是因为饥饿对加餐充满兴趣,后来发现克里斯梅尔只是对他的血特别感兴趣。
好吧,看在几个月前他们还非常认真地想要割下对方头颅的分上——
罗兰想,反正他还有很多时间,完全能够教会克里斯梅尔怎么样正确地对待一个自己所爱的人类。教会他即使不用杀死自己,自己也并不会离开。
人类接下来对触碰暴戾高傲的魔王最敏·感的断角这件事做出了补偿。
当然,这时候他们转移阵地,来到了魔宫的寝殿。
魔王银灰色的长发被他身后的人拢起,随后略显粗暴地向后拽动,克里斯梅尔闷哼一声,被迫微微仰起脸,那双暗金色的眼眸闪烁过一瞬间的痛意和更为深沉的欲望,脖颈连着肩胛骨绷紧成一个悬而未决的弧度,正在违背魔王的意志轻微地颤抖着。
罗兰俯下身,琥珀色的眼眸落在他裸露的脊背上,随后到触手可及的腰部。
“克里斯,”他愉快地宣布,“你喜欢这样。”
这个夜晚并不比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夜晚要糟糕,正相反,没有任何危险的预兆,无法嗅探到不详的气味,魔王的宫殿外是一片深渊罕见的花海,那是在克里斯梅尔撕裂深渊的那一刻出于某种神迹所保留下来的未被侵染的土地。
此时,紫罗兰和凤仙花的幽香也伴随着夜风和月光洒进了窗棂。
他们没有人想起来暴食君主还等在前厅。
暴食领主忿怒地自己给自己也煎了一大块魔兽排,在宫殿恢弘的阴影中他端着盘子往外走,忽然听到夜风送来的细微的动静,一个踉跄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摔出去。
由于在短时间内他还不想被他们暴戾的君主撕碎,所以他飞快地离开了宫殿,并且祈祷自己没有再回来的必要。
倒霉的领主当然不会意识到,这才是好日子的最后一天。
第二天早晨,当克里斯梅尔醒来的时候,他的身边空无一人。不仅如此,魔王的宫殿中,罗兰存在过的痕迹消失得彻彻底底。
没有任何危险的迹象,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的解释。
而后,则是无比漫长而痛苦的等待,被背叛的绝望和深沉的恨意,魔王克里斯梅尔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清晰,如此沉重的恨。这恨意比他所经历的任何一次都要沉重,大概是曾参杂过某种名为爱意的碎片的缘故。
密拉尔大陆上开始出现预言中“杀死魔王”的挑战者
大法师罗兰的《关于魔王的观察报告》流落到密拉尔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法师塔将他视为大敌,西方教会无数次发布通缉令,并散播开罗兰为魔王所杀戮的流言。
克里斯梅尔割开他曾受过伤的断角,鲜血顺着他的手指粘稠地流下,在早已画好的法阵中,他任凭自己的力量流失,强烈的爱恨使得深渊魔族的血能够启动禁忌的术法。那应该是检验所系之人生死,并且能够维系住一条永不磨灭的纽带,只有以对方死亡才能解开的禁忌之术。
罗兰还活着。
但就连禁忌之术也无法告知克里斯梅尔他的位置。
没有人知道魔王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这样一个结果的,只知道在那之后,“罗兰”这个名字成为了魔王城的禁令,只能悄无声息地被提及。
而魔王克里斯梅尔比过去还要乖僻暴戾,虽然有人传言他的力量有所减弱,但在几个已经死去领主的挑战后,便再没有人敢妄言此事。
此后又过了许多年。
直到今天,魔王城里来了一只琥珀眼睛的黑猫。
*
克里斯梅尔下颚的弧度始终是绷紧的。
罗兰对他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疯狂的、荒谬的,比密拉尔大陆上最不可告人的秘辛还要难以接受的秘密。但这个故事在钻进他的耳朵时,伴随着温和皎洁的一片星光,伴随着一只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并且还打算得寸进尺的黑猫,又变得不那么艰难。
“人类是最擅长说谎的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