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淳回头笑笑,“怎么经此一遭,还是这么气盛?你也算为泰兴百姓讨了个公道,别的是你无能为力之事,只得暂且忍耐,等你以后长大本事了,才好说话。随我回去吧,你娘和你姨妈还在家等着呢。”
时修想着要见西屏,不由得理了理衣襟,扯着衣袖闻了闻,好在臧志和隔三岔五带衣裳来给他换,倒不怎样脏。只是半个多月不曾洗澡,难免有些汗味,他自己也闻不惯,还不知西屏怎样嫌他呢。
回去正赶上时候,东屋里刚预备下了洗澡水,还在冒热气。顾儿迎到院中来看他,寒暄了好些话,他看见西屏站在正屋廊庑底下,插不上话,只望着他安静地微笑。她换了身颜色鲜亮的衣裳,再不用替那姜潮平守孝,别有艳丽,那笑像桃花点水,涟漪一圈圈荡到他心上来了。
顾儿说不了几句便催促他回房洗澡,不单是为干净,刚出狱的人也要去晦气。四巧进屋伺候他,他看见那龙门架上挂着一条黛紫的裙子,问:“那是谁的?”
四巧道:“是姨太太的,她这些日子是睡这屋里,还没来得及收拾呢。太太做主,去和姜家说了,往后她就跟着咱们回家去,不在姜家了,今日刚搬把她的东西都搬了过来。”
时修暗暗高兴不已,“姜家没说什么?”
“姜老爷死了,太太也疯了,姨太太又是个寡妇,谁还能做得了她的主么?自然是做姐姐的才能做得她的主啊。”
“我娘说要带她回江都?”
“是啊,这不是应当的嚜。”四巧够到前头瞟他一眼,暗笑起来,“怎么,你不想她跟咱们回家,你从前不还说要给她养老的么?”
时修正脱光了上衣,听见她揶揄,回头赶她,“去去去,我自己来。”
四巧阖上门出去了,他自去把门栓上,走回来,朝那龙门架上瞟了两眼,走去把那条裙子取下来搭在了浴桶边,一面洗澡,一面嗅翻来覆去地嗅那裙子。上头那股旖。旎的香气像是迷人心智的药,他想到先前在凤泉驿的那个晚上,也是这味道将他温柔包裹,他此刻恨自己的手过于粗糙,怎及那濡。湿。温。暖的洞穴,但饿极了的人还挑剔什么,这一缕香气便足够令人飘飘欲仙。
吃罢晚饭西屏才来这屋里收捡她的衣裳,摸到那裙子打湿了一些,不由得在龙门架前斜回眼打量他,“我的裙子怎么湿了?”
时修在后头剪着手微仰着面孔,“我不知道。”
要是不小心掉进他的浴桶里,怎么又会湿一片干一片的?再说浴桶又不是摆在龙门架底下,一定是他拿过。可他洗澡就洗澡,拿她的裙子做什么?她想一想,脸上不禁红起来。
床上还有件她的抹肚,她忙去找,明明是规规整整叠在枕头边的,这会却给揉作一团塞在了枕头底下,一摸上去也有些打湿了。她回头剜他一眼,“不要乱动我的东西。”
“噢。”他点点头,瞥一眼外头,开着门,他爹在这里,他根本不敢去关那门,只得跟在她后头打转。转到从外头看不见的地方,他便贴得她近些,低声问:“这些日子你怎么都不去瞧我?”
西屏不敢说病了,只翻着眼皮道:“去瞧你做什么?我去瞧你你又不会多长一块肉,在家忙呢。”
“真是没良心。”时修挡着不许她走,“那天晚上黑灯瞎火的,我生怕箭伤着了你,你后来不去,我还以为真是伤着了你,成日担心。”
西屏唯恐被人瞧见,抱着衣裳要走,“你快让开,一会你爹进来了。”
因这里屋子少,臧志和占了一间,两个小厮占了门房,红药与四巧占着旁边屋子,顾儿只好叫姚淳和时修睡这屋里,她仍与西屏睡正屋。时修八百年不跟他爹睡在一张床上了,极不情愿,益发舍不得西屏,“你怎么忽然不懂事起来,他也要和我娘说话,一时不会过来的,你得多耽搁会。”
自从顾儿知道,西屏愈发不好意思和时修独处,便道:“那我到红药她们屋里去坐。”
时修左移一步拦住,她有些生气地抬着脸瞪他,隔得太近,呼吸喷到他脖子上,他愈是骨酥心醉,喉头生咽了几下也咽不下一股无名火。
第107章番外·归家(二)
庆丰街这房子太小,姚淳又带了两个小厮来,和玢儿挤在洞门外的门房里,与臧志和一起说笑,再低声说笑也听得见些声音。隔壁又是红药与四巧在逗猫,正屋里也有点唧唧哝哝的动静,偶尔稍微大点的笑声都像石头突然丢进水里,一下一下地惊心。
西屏无论如何不敢在东屋久待,狠狠踩了时修一脚,趁他龇牙咧嘴的工夫,一溜烟到隔壁红药她们屋里去了。等到天黑,听见顾儿追姚淳到东厢来,她才回正屋里去。
时修还是年幼的时候和姚淳睡过一张床上,那时候家里房子小,本来是和他大哥睡,节下家中有亲友留宿才去和姚淳挤。长大了父子间自然不好亲近,今夜陡地睡在一床上,只觉浑身不自在,僵得像块木头。
黑暗中偶尔听见他爹咳两声,俨然也是不自在。他心里暗暗好笑,总算平衡了点,不觉间竟睡着了。
做梦梦见西屏,模样有些陌生,好像他想象出来的她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像寻常少女一般桃秾杏艳的衣裳,脸上匀着淡淡一层脂粉,脸上带着点赧笑,羞怯地看人。
也不知是白天是黑夜,梦里的光线是含混黯淡,从乱糟糟的感觉中,能清晰地感到他的嘴贴在她嘴上的那种柔。软。他一亲她她就把眼睛闭上了,十分乖顺地仰着面孔,他把手指伸。到她嘴里去搅。弄。她也不抗拒,还配合地吮。噬。着。明知这是梦,可那快。感仿佛直通到现实中,迷迷糊糊中他哼了几声。
次日醒来,天还未放亮,见姚淳坐在对过那榻上,黑暗中也能感到他脸色不好。
“爹,您醒得这么早?”时修打着哈欠坐起来,接触到被子外头的冷空气打了个激灵,忙替他点了盏灯过去。却见炕桌摆在了地上,榻上胡乱堆着些衣裳,纳罕道:“您在榻上睡的?”
姚淳仿佛多和他说一句也嫌烦,只把手摆摆。
时修正愁哪里得罪了他,腿一动,这才察觉到袴子里潮。乎。乎的一片,想起夜间的梦,脸上不禁一红,忙垂下脑袋,“您要不再去床上睡一会,我在这里睡。”
“滚去睡你的!”姚淳低叱了一句。
时修忙走回床上去,躺下也睡不着了,父子俩一句话不说,但都觉得空气尴尬得窒息。
姚淳又在榻上干坐了半个时辰,终于熬到天际有一丝发白,正屋里有了响动,他便开门躲出去。
原是西屏起来了,开了正屋的门,看见他披着外氅在廊下,吃了一惊,“姐夫,你起得这样早?”
姚淳尴尬地笑了笑,向正屋踱来,“睡不大惯。你姐姐起来了么?”
“起来了,我正要叫红药烧水洗漱呢。”西屏把门拉开了些,让他进去,自走到时修那屋隔壁敲门叫红药,听见时修屋里也有动静,像是起来了,却不开门出来。奇怪了,他听到她的声气竟还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