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从珚垂着眼,语气有些低,“她是被人掳到草原上去的,语言不通,因为出众的容貌而被献给当时的鲜卑王拓跋塔,后来又被厌弃,独自一人抚养着年幼的孩子,在那样的环境中,你能想象的苦她都经历过。”
“她……”萧易的喉咙一下就哽住了。
他能想象的苦,他怎会不知道那些胡人有多凶残,一个柔弱美丽无依无靠的女人会遭遇什么,不用细说他便知道。
萧易闭上眼,脸颊肌肉控制不住地抽动。
“但是她很坚强,她把拓跋骁教得很好,说希望他长大后能成为一个君子。”姜从珚又道。
若是没有王芙的教育,在那样的环境中,拓跋骁大概率会被同化,长成一个野蛮暴虐的胡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事理、宽仁平等地对待汉人百姓。
她塑造了他善良赤诚的底色。
“拓跋骁曾问过她,为什么不假装讨好拓跋塔这样就能不被人欺负了,她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她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她教拓跋骁编了你送给她的手绳,说这是她心上人送给她的。”
自始至终,王芙都坚定而坚强。
听到这里,萧易再也控制不住,捂住脸,泪水却从指缝淌出。
是他害了阿芙,他宁愿她委曲求全,至少不用经历那么多磨难。
姜从珚任由他发泄,等他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才问: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萧易怔了下,今后的打算。
“我也不知道,这些年不过是不过四处漂泊,活一天是一天,只是不知老天是眷顾我还是惩罚我,一直叫我活到了现在。”他苦笑着说。
姜从珚敛神,“如果我请你留下,你愿意吗?”
萧易有些意外,“你愿意让我留在你们身边?”
他看得出来,拓跋骁并不待见他。
他对拓跋骁的感情也十分复杂,在他脸上看到王芙的影子后,他意识到他是她生命的延续,这或多或少能算一点慰藉吧。
“我听说萧氏一族善造巨船。”姜从珚道。
萧易一点点睁大眼,他这时才明白过来她主动见自己的目的。
拓跋骁现在已经将北方收入囊中,接下来就是要挥师南下,彻底消灭南方小朝廷,一统天下。
鲜卑军一直生活在草原上,作为骑兵他们天下无敌,却未必善水战,而想要顺利南下,必须穿过长江天堑。
萧氏善造船,这不正好派上用场了。
姜从珚不躲不避地看着他,并未觉得自己的意图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她同情萧易是真,希望他能帮助自己也是真。
“我相信你也看明白了,鲜卑一统天下是不可抵挡的大势,南边的小朝廷不是拓跋骁的对手,早晚都会亡的,既然这样,不如用最小的代价进行统一,百姓也能少受些苦,不是吗?”
“鲜卑虽还没能完全摆脱胡人的习性,但有拓跋骁压制着,并不敢像从前那样随意屠杀汉人,并且现在已经在改革汉化了,总有一天能被同化,那时就不会有汉胡之分了。”
不得不说她的话很有道理,而且她太会拿捏了,不管私人感情上还是大义上都让人无法拒绝。
拓跋骁身上流着王芙的血,光这一点他就无法拒绝,更不要说姜从珚这个公主,她身上同样流着太-祖和昭文太子的血,要是真像她说的那样能平等地对待百姓,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只是……
“如今萧氏族长并不是我,非我一个人就能决定。”
他这么说就是同意了,姜从珚一笑,“只要你有心,我相信会成的。”
事情谈妥,姜从珚正要离开,刚跨出房门却顿住脚,侧过身,对萧易道:“你知道阿母给拓跋骁取的小名叫什么吗?”
“什么?”他下意识问。
“鸮奴。”
姜从珚说完,转身离去,徒留萧易一个人在原地,神情愣怔。
“鸮奴……”
回去后,姜从珚跟拓跋骁说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