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对面是一名中年男人,也是捉妖师的装扮,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阿牧的声音,只顾观赏笼中的小沭。
小沭衣裙破烂,瘫倒在地,泪流满面看着重伤的阿牧。
“我当然不会伤害她。”师父笑得贪婪,“我会好好养着她!鹿蜀的皮毛可是无价之宝啊——”
师父手起刀落,在小沭的肩膀剜下一块肉,小心捧在手里,妖的血肉脱离本体,变回原态——一撮雪白的鬓毛,沾着新鲜透亮的白色血珠。
阿牧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而小沐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闭了闭眼,恳求地扬起脸,“我愿意跟你们走,求求你们放了阿牧。”
师父笑吟吟答应了小沭,带着金笼子走了。
善后的师兄一剑穿透了阿牧的心口,扬长而去。
阿牧的尸体烂在了荒野,被野狗啃得只剩白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团模糊的人形从零落的骨骸中飘起,化为影影倬倬的阿牧。
那是化形的愿力。
愿力阿牧茫然地走着,越过山川,趟过河流,终于,在山涧里发现了一个摔死的樵夫,附身上了尸体,重新回到人世。
吕午倒吸凉气,“是已经失传的夺舍术!但夺舍后的身体其实早就死了,撑不了几年。”
樵夫阿牧继续走着,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执着地寻找着小沭的踪迹。
很快,樵夫的身体腐烂了,阿牧又找了一个尸体,重新夺舍,继续寻找。
天地茫茫,人海无边,阿牧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的死去,夺舍,站起来,寻找,再死去……循环往复,不灭不弃。
一年……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
黑白色的雾气再次笼罩整个空间,众人沉默着,几乎不忍心再看下去。
芒昼深吸一口气,第三次注入龙神力。
这一次场景变成了黑色宫殿,小沭坐在金笼之中,仰着头,望着虚无的黑暗,她的身上布满了黑疤,有的已经愈合、有的还在流血。
来剜肉的捉妖师一代换了一代,衣着服饰也渐渐变化,从明朝换成了清朝,又从清朝改成了民国,最后一个进来的,是高士。
小沐已经瘦得皮包骨头,木然地看着高士剜取一块皮肉,喃喃道,“他呢?”
高士笑着掏出一柄桃木剑,剑身上闪过一串复杂的咒文。
“放心,他再一次平安转世了。只要你乖乖待在这里,好好活着,我高家保证,他这一世依然是大富大贵,寿终正寝。”
小沭抬手想去抓那根桃木剑,高士向后撤了半步,狞笑着收起桃木剑,“但如果你不听话,就像十年前那样偷跑,我定会让他魂飞魄散!”
小沭慢慢收回手,扬起脖颈,看着金笼上方虚无的黑暗。
高士笑冷哼一声,“何况就算你能逃出这个笼子也没有用,你永远逃不出三合盘大阵,放弃吧!”
高士走了,小沭合上长长的白睫,轻轻哼起了歌。那是十年前,她唯一一次离开金笼,看到月亮时唱的歌。
悠悠歌声中,场景再次变幻,是灯火通明的街道,高楼大厦仿佛漆黑的森林。
高三元站在一家大排档前,死死盯着店里的电视屏幕。
电视里正在播放沈约的采访,沈约聊着聊着,突然谈起了自己的梦想,兴致勃勃唱了一句,被崩溃的主持人打断了。
眼泪从高三元的眼中涓涌而出,“我听到了……小沭……我听到了……你的歌……”
黑白氤氲散去,众人回到大殿。
“高三元”的尸体躺在地上,已经变成了腐烂的血水。
鹿蜀干瘪苍白的兽尸躺在旁边,身上已没有半块完整的皮毛。
两具尸体上方,阿牧和小沭手握着手,静静望着对方,他们轮廓晶莹透亮,美得惊人,那是愿力最后“灭”的状态。
董天心两只手上上下下抹眼泪,哽咽道,“你们的……心愿是什么?”
阿牧和小沭相视一笑,异口同声:
“找到她(他),让她(他)自由。”
沈约扁着嘴憋着哭,吕午别开眼,左柏默默擦眼泪。
芒昼眼中水光流转,轻轻道:“好。”
干净明亮的光阵从天而降,温柔地罩住了小沭和阿牧,二人额头贴着额头,小沭唱起了他们定情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