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陈睦感受到滔天的怒意,她觉得很没面子,好像自己的尊严被放在地上踩烂了。
但是这个怒劲儿过去之后,她又有点焦虑——到底是为什么呢?徐来为什么不喜欢她呢?因为她个子太高了?因为她不是可爱挂的?因为处事作风“看起来不像个女人”?
然后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一种生理的恶心,好像她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捆在十字架上,拿鞭子抽着被逼变成另一种模样。
这种恶心感比单纯的“被徐来拒绝”更让她难以接受。
“所以我大概难受了三天吧,然后就想着爱咋咋地了,他不谈就不谈,谁知道他脑子里怎么想的。”陈睦说谎了,她那顿别扭闹了可不止三天,她甚至有动过离开车队的心思,因为难以接受在其中一个车队成员面前丢了大丑。
但是因为实在舍不得赛场,再加上每次她用暴怒掩饰尴尬的时候,徐来都拼命地装孙子,时间长了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被轻视,这事情才算翻篇。
“然后我就想明白了,就我跟徐来的感情,他是能为我去死的,我对他,可能也能——没到那个时候我说不准。但反正,就算不在我们之间加上爱情这个东西,我们之间也已经是比很多情侣更亲密的关系了。”陈睦说完顿了顿,补了一句,“除了不能亲嘴。”
见杨糕还不搭腔,她催促道:“你听懂了没,不是你问的吗?”
“听懂了。”杨糕气若游丝。
陈睦却还疑心他没懂,这种感情对一个小屁孩来说还是太深奥了,他连爱情都还没搞明白,怎么可能懂这种仗剑走天涯的江湖情谊:“真懂了假懂了,那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杨糕长叹一口气:“我现在就像那个牛头人。”
“什么牛头?”
“没什么……”杨糕话还没说出来,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中控屏上是一通未接来电。
显示联系人是“爸爸”。
第24章呸呸这都不算错吗?
杨糕自创过一种焦虑转移法,就是当遇见一件让自己觉得非常棘手但一时解决不了的事时,就自己挖掘一个同样棘手但可以立刻解决的麻烦事。
听起来可能有点蠢,但是对他这种易内耗的人来说却很受用。
举个例子,他和父母之间产生了巨大的矛盾,现在双方都觉得自己没错,在家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得闹到什么时候,于是他就开启了这场大环线之旅,旅行途中要克服的重重困难就转移了他对父母的愧疚和焦虑。
但是偶尔这种办法会带来副作用,就是可能会在旅程中开启一件让自己更加思虑重重的事——比如遇上一个过分优秀的旅伴,而他却还不是一个能与其比肩的男子汉。
哎,这时候前一件焦虑不堪的事找上门来,永动机就被他发明出来了。
见他半晌不接,陈睦以为是自己在这儿他不好意思接,便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要不你先把手机跟中控屏断开,等打完电话再接着连……”
“不用。”杨糕说着就接了起来。
陈睦噤声,一时间父子二人都没说话。
到底是杨糕先开口了,语调有点怪:“喂,爸。”
杨糕爸爸:“!@#¥%……&*!@#……!”
杨糕:“!@#¥%……&*!@#……!@#¥%&……”
陈睦:???
父子俩就这么掰扯了几个来回,陈睦硬是一句话也没听懂,反正是语调很低沉的,卜噜卜噜的声音。
直到杨糕抢着说完一大长串然后飞快地挂掉电话,她才得空问出来:“你到底哪个民族的?”
杨糕:“汉族。”
*
所以这不是另一种语系,而是单纯的加密方言。
杨糕在接完电话后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如果非要往好了想,他倒应该感谢家里的这通电话,让他不用在陈睦面前继续假装活泼开朗。
反正现在任何异样都会被当作是因为和家里的矛盾,而不是为情所困:“怎么,你们那没方言吗?”
“有,但我不会说。”
“你自己家乡话你都不会?”
“对啊,从幼儿园开始学校就不让说方言了,说了还要扣分。所以就算在家里,我爸妈也都是跟我说普通话。”陈睦寻思着,“好像是从上大学开始,家里倒是有开始说方言,但是杭州外来人员实在太多了,说方言总感觉有点排外,所以到现在我都不怎么会说。”
“哦……”杨糕脑子里明显在想其他事,但还是应得体体面面,“那你们那儿的人还挺好的。”
“嗐,方言文化传承也很重要。”陈睦说着最后喝了口水,“前面服务区停车换我,照你这么开下去8点可能赶不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