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沉了脸色,不禁蹙眉问:“你私交举子,落在皇上眼中岂非居心不良?”
赵景讷讷道:“三哥,你上次交由我呈给父皇的科举改制策论,父皇看了赞赏有加,误以为是我写的,就命我协助程尚书主持春闱,并考察会试中者的言论品行,我想向父皇解释,可父皇为你的身子头疼,屡次开不了口……”
赵景懊悔地走到赵珩身前,掀袍在他面前跪下,作势要请罪。
赵珩叹了声,没所谓地道:“你这又是何必?若能为朝堂为天下选拔出人才,并不论是谁写的。”
赵景眼眶泛了红,哽咽说:“三哥,我也想为你做些事,你的腿不好,我就在外边当你的腿,等你好起来,一切恢复往昔模样,我才能安心,否则愧对母后这些年的疼爱。”
赵珩力道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赵景的肩膀,漆黑眸底却浮起一抹令人不易察觉的幽深。
当夜赵景也并未留下,宋知意乐得自在,正好庆嬷嬷做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晚膳,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赵景走后,赵珩身上的气息就幽幽冷冷的仿佛压着什么深沉心事,然而本来用膳时他也不喜欢说话,她的思绪被美食所诱,慢慢的也就把这奇怪的感觉抛之脑后了。
膳后吃饱喝足,加之为了今日能泛舟出游,又亲手做花灯,宋知意已经连续忙活了好几日,如今身在暖融融的屋里,困劲说来就来,她靠着美人榻,不知不觉眯了眼。
赵珩缓缓滑动轮椅来到她身边,静默凝视她半响,默然去到窗边,叫来黑鹰。
黑鹰立在窗外,摇曳烛火将他高大的身形拖拽出一个阴影,宋知意一双慵懒的睡眼睁了睁,听见赵珩毫无温度的低沉嗓音。
“那封自东宫送出的所谓是太子妃诉苦的家书,你去查查,跟赵景有没有关系。”
黑鹰几乎愣了一瞬没有反应过来,那封伪造的家书间接导致殿下双腿残疾重病不治的实情外泄、皇帝废储。他们起初都是往越王处查,后来越王回封地,查无所踪,就搁置下来了。
然而如今,主子竟怀疑四皇子吗?
要知晓,四皇子自幼养在先皇后膝下,与殿下感情深厚,在外人眼中,兄弟齐心,同为一体。
不过黑鹰到底没敢多问什么,殿下的话就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黑鹰点头应下,只是担忧说:“上回皇上一怒之下遣散暗卫,属下在外行事多有不便,恐怕没那么快得准信回来向您禀报,属下走后,您身边就没人了。”
“无妨。”赵珩骨节分明的长指微微屈起,黑鹰离去后,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窗沿,笼在夜色里的侧脸阴翳莫测。
宋知意困顿的睡意早已消失个干净。
她虽然一开始就跟四皇子不对付,但多少能从庆嬷嬷的话里知晓兄弟感情非比寻常,也知赵珩多疑,但唯独没想到,他会猜忌处处关切他的兄弟。
赵珩滑动轮椅转身时,宋知意下意识合上双眼,身体微僵,几乎一动不敢动。
要是被他晓得她装睡,还听到些不该听的,一准要完啦!
偏偏听着声响,赵珩似乎朝她走来了……
眼前落下一道阴影,宋知意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不由自主屏息,感受到一抹冰冰凉凉的触感落在脸颊。
似乎是赵珩的手。
他身上总是如寒冰一样,这么慢悠悠地抚摸着她脸颊时,竟有点像毒蛇滑过。
宋知意起了一身的冷汗,情急之下,干脆努力酝酿点口水出来,就让它顺着嘴角滑下。
赵珩果然嫌弃地“啧”了声,收回手,却是拿了干净的帕子来轻轻给她擦拭干净,也没叫醒她,静静拿起一本书翻阅。
宋知意心里懵懵又莫名,赵珩几时这么有耐心了?不过好在他不盯着自个儿,她总算狠狠松了一口气。
却忍不住想,赵珩是不是也像今夜这般吩咐哪个手下去探察她,探察爹娘兄长呢?
此事想来无果。
宋知意也不太愿意深想,毕竟她身正不怕影子斜,这夜过后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入春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好,院子里两棵小橘子树日日浇水,长势喜人。
宋知意时不时就要推赵珩来看看,事事亲力亲为,格外上心,连小树哪里新长了叶子都记得一清二楚。
赵珩瞧她那看树的专注神情,语气透出一抹酸溜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闺女。”
宋知意顿时羞红了一张脸,不好意思地嘟囔:“哪有你这样作比的,就算是闺女,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落眉在旁附和:“就是,这是您与殿下所种,正好两棵,看样子是一儿一女!”
宋知意简直连白皙的脖颈也红透了,真是从天而降无中生有的好儿女,她羞耻得轻咬唇瓣,作势就要去捂落眉的嘴巴。
赵珩看着,忍俊不禁。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三哥。”
赵珩敛笑转身,见到赵景带着个年岁约摸二十上下的灰袍青年走来。